傅盛裕
“家住夕阳江上村,一湾流水绕柴门。种来松树高于屋,借与春禽养子孙。”第一次读到叶唐夫这首诗,是在大学周边的书店翻看《护生画集》。
彼时,琳琅的电子阅读器和智能手机尚未风行,日子过得不算快。同学间的说笑,还是“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稍有闲暇,找个书店的角落席地而坐,清风吹过,就是一下午。
初遇丰子恺的漫画,寥寥数笔,甚至未见色彩,留白里却有悠长的余韵。所谓雅、所谓闲,在当日的心境里,是呼应当下,遐想将来。
毕业之后,开始为生活奔波。事由多了,难免要焦躁。而现代人消解愁苦的方式,大都是再添一层虚妄,以新伤抚平旧痕。不惟如此,还要美其名曰:勇猛精进。
凡俗如我,也义无反顾地走上“励志”的道路。直到有一天,搭乘地铁,撞见“丰子恺专列”。命意虽是“讲文明树新风”,看到“小松植平原,他日自参天”、“你给我削瓜,我给你打扇”,忽然心有戚戚。
其实,丰子恺没有变,变的是我们。在丰子恺的漫画和诗文里,弥漫着隽永的深情,足以穿透时代的阻隔。譬如《护生画集》,有人,有动物、植物。人或积善或作恶,动植物也具备人的神思。为此,万物是平等的,彼此可通感,能共情,搭配成尺幅,便是有情世间。
丰子恺笔下的情,用今天的话,叫同理心。“我肉众生肉,名殊体不殊”,以同理心关照所有的性灵,才会衍生出别致的关照和趣味。
很多人说丰子恺童真,他其实经历过大舍与大得。马一浮评点《护生画集》,所说的“护生者,护心也”,是劝人向善,教人淡然。再深究下去,悲悯和恻隐之内,是莫向外求。
为什么现在的人邂逅丰子恺,会如获至宝?在奋蹄扬鞭的节奏里,偶尔的驻留,最易感怀。而丰子恺的清浅数笔,正与“进步”相对:他主张退、强调慢,并以最谦冲的姿态诠释他的主张。他站在人性与人心的基点,弘扬最原始的善念。或许,这才是童真和淡泊的根本所在。
眼下流行说初心。抱道守真,以贯始终,纵历厄难,不改初衷。丰子恺的笔,能照见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