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夏志清道一句比张爱玲“含意更为深长”,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蒋晓云做到了。自30年前提笔写下第一章“去乡”的原型短篇,到今年10月,推出平生首部长篇小说《桃花井》,沉淀了半个甲子,充溢着暌违许久的世情与人心,终于直面阳光。作家张大春看罢直呼:“她是我的偶像。”
《桃花井》写了两岸议题,满是乡愁与别绪。1949年随国民党到台湾的李谨洲老先生经历大半生离乱颠沛后,晚年回到家乡。老人寻回了失散的长子,找了个桃花井的寡妇董婆续弦,打算在老家重新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然而城乡的差距、父子的代沟、个性的冲突、利益的挤压等问题交相上演。老人如何智慧布局,在命运荒谬却又见真情的人生过程中,遂其所愿,落叶归根,成为蒋晓云潜心寻求的解答。
30年前,看到“去乡”,夏志清是这样说的:“敬远临别前为儿子‘端一泡尿’,‘悠长的凄凉的口哨声,唤出了徘徊在窗外黑里的千古伤心事’,真可谓是至情之文。那‘几滴’眼泪,‘一点尿’所包涵的愁恨,我直觉比李后主‘一江春水’所载的还要多。在张爱玲《秧歌》里,月香从上海回到村子的当口,她丈夫金根也在屋外给女儿阿招把尿。他看见月香提着灯笼走来,一紧张让孩子的尿‘热呼呼地浇了他一脚’。‘湿淋淋的’袜子,旋即‘变成冰凉的,贴在脚背上’,给他‘异样的感觉’,否则还不敢相信真的见到了久别的妻子。张爱玲写这样的情景,当然也是大手笔,但敬远为他儿子把尿,含意更为深长。”
续写《桃花井》,是和蒋晓云重出文坛捆绑在一起的。30年的沉潜,使得《桃花井》的故事更富血泪之感。在这部熔铸父亲与旧友故事的作品中,氤氲着蒋晓云的心事。“《桃花井》写到动情时我泪流满面,刚好我儿子在后面叫我……我说我正在写一段很感人的故事,我儿子就说你真会拍你自己马屁!很搞笑,可我写得很动心,后来有个朋友说我,写的什么鬼东西,害她哭湿了两盒面纸,那我觉得很成功。我这一辈父母教导说要救国救民救人类,立大志,不能赚大钱,可你发现立了大志救不了国救不了民救不了人类,发现赚大钱好像要容易得多,一边赚钱同时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不愉快的事,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保持一颗悲悯之心。”
今年年初,《百年好合》在大陆出版,由著名作家王安忆作序,“民国素人志”系列引发高度关注。跳出短篇,蒋晓云拿捏长篇的分寸,同样引得王德威、朱天文、苏伟贞等作家极力推荐。用苏伟贞的话说,“蒋晓云回过神来这么一望,宛如长镜头般的人生画面,舒缓而有戏,告诉了我们,她笔下的世界是永不过时的。” (辛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