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考成绩的放榜以及录取的开始,“小镇做题家”这个称呼,又被反复提起。
何谓“小镇做题家”?
这个名字最早来自豆瓣的“985废物引进计划”小组,指那些来自小镇的青年,依靠题海战术和埋头苦读进入优秀的大学,但受困于出生和眼界,他们到了大学才发现自己除了会做题,其他什么也不会。
即使考入名校,之后的学习和工作也远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
“小镇做题家”的标签,在网上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和讨论。
有人说,这不就是我嘛,出身小城,擅长应试刷题,缺乏视野和资源;也有人说,既然出身不能改变,就别管什么标签,奋斗就完事了。
今天,阿信想带大家了解身边几个“小镇做题家”们,他们经历了最初的苦楚和不适应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气象——
有人得意、有人迷茫、有人失落,也有人和解。
01.适应城市生活,从扶手电梯到优衣库
大一上广告营销课程时,小草的老师聊到品牌形象时,说了一句:“361度这个牌子的名称就不知所云,消费者无法透过品牌名而感知到品牌的特性。”
一直以来,361度、安踏都是小草高中同学公认的品牌商品,不似小商贩店里出售的那些无牌商品或是仿制品。
但突然间,小草一直喜欢的牌子在老师这里却成了负面素材,而同学们也没有面露任何不适。
小镇到城市的心理距离被这句话轻易拉长了。似有一条暗流将小草和城市隔开,而最初那条河是城市的扶手电梯。
高考考了全县第二的小草,被广州玲琅满目的商铺吓到了。
她只敢在优衣库门口徘徊张望,还不敢坐扶手电梯。
她找不到踏上去的节奏,恐惧自己被卷入眼前巨大的机械怪物之中。
“我脑子里总会有那种自己在楼梯上劈了个叉的画面。”
姐姐专门找了时间陪她克服恐惧。她找准空隙、踏上扶梯格子,从一楼搭到了六楼,吃完饭再从六楼坐电动扶梯返回。
在不断练习坐扶手电梯的过程中,她慢慢开始适应来自城市的自动化节奏。
在广州,她第一次学着坐地铁,双眼盯着每一站闪烁的光斑,耳朵不肯错过每一次报站。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坐错方向或坐过站。
坐地铁像是闯关一样,成功换了几条线而没有失误的时候,小草觉得雀跃,甚至发到了家族群里“炫耀”。
这种适应,也包括了人与人之间交往节奏的适应。
开学时她抱着家乡特产绿豆饼逐一敲开同学宿舍的门,热情地分发。因为父亲总是跟她强调,做人应该热情,懂得分享。
可是那一学期,她没有遇到同样热情的回赠。
她觉得自己有些突兀,像闯入宿舍的外来者,决心以后要做高冷的都市女孩。
毕业后工作的一天,小草从优衣库的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人问她:“你身上衣服真好看,是在哪里拿的?”
小草带着那女子,穿过几层货物架,指了指那件挂在高处的的同款。
“奇怪了,挂在这里,也就挺平平无奇的样子。”
小草愣了一秒,紧张的眉头突然舒展开。她在优衣库里自由地闲逛,自由地挑选心仪的衣服。此刻这种毫不拘束的感觉是在经过了长时间练习后达成的。
来广州的第四年,好像终于,她不再突兀地感觉自己是一个小镇青年,站在都市的商铺里。而那一刻,只是简单的女孩,在优衣库挑选着自己心仪的衣物。
她在激流中缓游,前方是都市,却不再感觉不适应了。
02.家乡就是她的迪士尼乐园
对波多野来说,小镇并不至于那么不堪,尽管它经济不发达、条件有限。
“我还记得小时侯我家楼下卖的粉皮,是阿姨用特殊草药冲的,而非用现成的粉剂,特别好吃。”
凉粉原价5毛,在她经常光顾之后,有时只有皱巴巴的2毛钱,阿姨也愿意给她做。
这是她来城市后鲜少感知的温情。
“我喜欢带朋友回家乡泡温泉,是那种当地人才会去的,15元一次,需要自己用盆子舀水乘汤。所有人都排队等着进去。就跟在城里蹦野迪一样。比起那些愿意和我一起住温泉酒店的人,我反而更希望我的朋友是能和我一起回家乡看看的。”
那些不入流的乡镇经验,折射出了更比城市更多彩的颜色。
被都市规训的人也在回到乡野的时候释放了自我,当Cindy成为二妮,Jenny变回阿娟,Bob成了大柱的时候,人们才似乎开始拥有了往事,拥有了故事与回忆。
比起在都市的趋向单一的物质消费,来自小城的体验反而更映射出一个人不同情境下的状态。有趣、勇敢或羞涩、富有想象力或崇尚传统,这些特性在回到城镇时被放大。
“应该为自己从很小的地方站到现在这个地方,感到更加自信才对。”
这个建立自信的过程当然并非一蹴而就,对波多野而言,在小镇时的不愉快,她会选择性丢掉。她每天记录下的,都是点滴快乐的瞬间。
波多野有时觉得家乡就是她的迪士尼。比起看见小镇的不尽人意,她总是习惯看见小镇的进步。
虽然每年只回家几趟,但都会看见一些实际的变化:渡江的桥上建起了红绿灯;用来防止变道、确认行车方向的塑料板变成了双黄线;平地起了高房......
这些微小的改善会让她感受到家乡的改变,而不是以排斥的心态只顾着放大小镇的落后。
“就好像当它是一个朋友,我想每个人都会有闪光点的,我们不能只是看到它的不好。而当你看到小镇在进步的时候,你应该感到快乐呀,或是问问自己是否也和家乡一起进步。”
记住所有曾在小镇发生过的美妙,看到它正在进行中的进步,让她持久地快乐。
03.他是城市的侨寓者,是故乡的异乡人
林培源从小在潮汕的小镇长大,读高中才去了县城。四年级的暑假,他第一次从潮汕小镇去到深圳少年宫学习英语,那时他甚至不认识26个英文字母,而同班同学已经有了五年的学习经验,和大家一起学习,他感到了憋屈与扭曲。
高考后的暑假他在广州十三行的服装城帮姐姐看店,去沙河批发市场拿货,用很大的黑塑料袋塞了衣物拉着走;他也住过东莞的城中村,房间是不规则的扇形,晾衣服要挂在窗外。
18岁以后,他一直辗转各地求学和生活,从珠三角到北京,中间又去美国访学一年。在地理空间上,他离潮汕故乡越来越远;但在情感认知里,他和它反而越来越近。
这些生活的点滴在被他一一记住,在多年后化作了他的文学作品中的细节。
12年前,他以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出道”,之后读大一的他再次获得新概念一等奖。2009年,他成了一名作家,拥有了人生第一场签售会。
盛夏,浩荡的读者队伍从地下车库排到四五层,创下西单图书大厦的签售记录。他是享受鲜花和掌声的一份子,回校后便成为当地媒体和学校官网的报道对象。
但初次考博失败,让他预设的坦途突然没了方向。《南方人物周刊》曾这样写他:“将近一年,生活枯燥,每天在广州姐姐家与麦当劳间两点一线。在小区外发廊剪头,被问起工作,他说自己是‘做淘宝的’。这并非空口撒谎,姐姐那阵子要开网店,他帮忙注册、拍照,一次发朋友圈,被调侃‘著名青年作家沦落卖鞋’。”
空间的移动与生活环境的差异,时常造就一种格格不入。无论是后来在清华大学读博五年或是出国交流,林培源时常会感到这种差异所带来的焦虑。
面对城市与乡镇的差异,面对自己无资产的外来者身份,面对家乡的忽近忽远。
在城市的时候,他自比“侨寓者”——在新的空间中寄居,新鲜与挑战共存,而乡愁不时发作,家乡成为他写作的根据地;回到家,当家乡变得具体,会有无法认同的价值观或传统,林培源又成了“异乡人”。
前不久他出版了《小镇生活指南》一书,其中收录了他以故乡潮汕为灵感来源的小说作品,也得以从情感的认知上,对家乡有所靠近。
一边是努力挣脱小镇的身份,一边是从小镇获得滋养,林培源在矛盾之中和小镇共同成长。
摄影:林锐彪
对于因小镇经历而感到的失落、因变化而产生的焦虑,林培源觉得这些其实是一种常态。
“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焦虑了,或者被普通的心灵鸡汤鼓励寻找什么不焦虑的活法,我觉得都是无稽之谈。”
如果从哲学的角度去理解,这种所谓的“焦虑”“不幸”反而给了人积极向上的力量。
就像亚里士多德指出的,古希腊时期的悲剧,有净化情感的功能。“焦虑”和“不幸”也有这样类似的功能。
你见过那些不好的时候,你就更有力量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阿信相信不少人都曾被“小镇青年”这个标签所困扰,面对城市的孩子总有一技之长、唱歌跳舞乐器样样齐全的状况,难免自我怀疑。
但小镇青年身上的特质,在如今的钢筋森林中,却格外温柔而稀缺。
不必执着于他人的对成功的定义,不必将“小镇废物”这个标签强行贴在身上,自有各自的欢愉与成长,尽量去努力就是了。
我们站在不同的位置,而每段走过的风景都是独属于自己的。比起高的起点,心有所向更重要,这个向可以是一个支点,一个可发展的兴趣爱好、一种精神寄托。
看见自己的进步与成长,也许会让我们都更舒服一些。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