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说,巴黎住宅附近有家戏院,周末放映合家欢儿童电影,会携同小朋友去看。伏尔泰大道一带我不熟悉,住第十六区的时候搭公交车到市中心,其中一条线兜兜转转,倒经过一间类似你形容的,明知道地点不对,也悠悠幻想你们一家三口兴高采烈的景象。看的是什么?卓别林短片、迪士尼卡通,抑或《红气球》?八十年代初,应该还没有宫崎骏。
同时同代,喜欢同样的电影,这就是缘分吧,虽然你游走的巴黎和我地图上的景点不尽相符,因为电影提供的记忆,就像天天擦肩而过。布烈逊在圣路易岛的故居,迄今大门外仍然挂着名字,不久前路过拍了照片,本来要传给你看,圣诞节忙着东奔西跑,拖一拖便成了惘惘的遗憾。雅乐蒂晚年居所离美拉波桥不远,站在行人道仰望,不期然想起《天上人间》名句“对相爱的人来讲,巴黎其实很小”,非常骄傲写信告诉你,与息影女星相隔一墙。艾曼妞丽娃走后,留下无人闻问的信箱,我特别感到依依不舍,那种惆怅你一定明白:《小城之春》如果搬到六十年代的法国,没有谁比她更适合穿上韦伟的鞋子。
有一次你讲起雷诺亚,说他的好,是人情世故漫不经心溢泻在画面之外——你和我不约而同欣赏小品 《乡村一日》多过高高在上的《游戏规则》和《大幻影》,恐怕是性格使然。去年带了一套《电影,电影院》光盘给你,八九十年代法国极受欢迎的电视节目,十多年前重播教我惊为天人,以为你旅居巴黎的日子看过,想不到提起名字你一脸茫然。短短的片段,既包括趣致的电影人访问,也有活泼的新片简介,此外还有预告片——从小到大,我都喜欢看预告片,进戏院永不迟到,欣然盼望“下期公映”带来的兴奋。二轮影院的预告片,打出来的公映日期是明日黄花,但观众从不见怪:冥冥中传递转世轮回概念,好看的电影本来超越时空限制,绵绵不断活了一次又一次。上星期我不就坐在第五区的小戏院重看《阿特兰大号》吗?水中浮起新娘翩翩身影,仿佛第一次看见,依旧觉得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迈克
编辑:王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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