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九十一岁,头童若干年,齿豁还不太久。最近忽然报告牙疼,眠食都废,要求火速就医。爸爸身为牙科常客,尝斥巨资配齐全副假牙,因获得某私立医院vip资格。于是撞了一个大雨天,他开车,我搀人,陪祖宗看牙去者。
医院坐落在市中心,二十几层,vip客户直通十九楼。护士姑娘引一行人向贵宾室内坐定。室内有真皮沙发、自动饮水机,又有一排长窗,供人俯瞰城市。一对男女盛装丽容,已经占据上首,我们粗服乱头,自觉向侧边坐定。两下张一张,都不做声,各自别开眼去。
医生很快到来,请老人家他从真皮沙发上抬尊臀,挪尊步,穿过一道房门,坐到真皮牙科治疗床上。这里毕竟安静而妥帖,怹老人家居然笑眯眯的,双腿平伸,手放膝上,一副乖觉模样。医生问:哪儿疼?伸出小胖手扒开嘴角:这儿这儿。紧跟着问:我需要拔牙吗?
椅子被放平,照明灯雪亮。医生戴手套,拿钳子,哄他:张嘴。敲敲探探,确认症状。不一会儿放他起来:发炎而已,不必多虑。又说:炎症未褪,什么都不能做,先回去吃点药吧,下周再来。于是我陪爷爷傻坐在诊室,爸爸熟门熟路,去配药。不一时回来,老人家终于流露出紧张神色,郑重其事问:多少钱?
连挂号带配药,不到百元。如此轻松,也不昂贵,大家很松了一口气。到了“下周”,爸爸没再叫我陪,自带老人又去医院。我从家庭群聊里得知,这次进行了牙根清理,“做两颗牙,有点痛”。而爷爷提出:既然如此,不如就做几颗假牙吧。大家一致表示乐见其成。
光阴如水,猛然又到一个“下周”。打电话,爷爷操着济南口音,急赤白脸地汇报近况。“上次治了两颗牙,后来才知道,一千二百块!哪有这样的!——我不治了!”
作者:陆蓓容
编辑:王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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