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餐厅的庭院时，我还以为是走进了清迈的又一座街心花园。花木扶疏，屋宇古雅。
这是在清迈的最后一顿午餐，饭后就得赶去机场回国。游兴已减，心思开始杂乱，正好是自助餐，就想随意吃完，登车归去。
端着盘子坐下，却见餐厅一角，不高的平台上，有一位戴眼镜的长者正掀开一块红色盖布，露出一台电子琴。琴声飘过，传来了低沉、舒缓的吟唱。是泰国乡间的吟咏之曲吗? 也有点像日本那种平缓的小调，那种苍凉感一下子攫住了我。
老人的歌声像原中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我停箸凝望，这是位已过70的长者，穿着浅蓝格子衬衣，头发梳得光亮整洁，秀郎架的镜框架在清癯的脸上，显得斯文而平静。他唱得这么专业，也不像穷困的样子，为什么还要来餐厅表演?
一曲完了，我高举双手鼓掌，又有团友跟着拍起了手。老人向我的方向望过来，微微点头，矝持一笑。
整个大餐厅只有二十几位游客，颇显空寂。老人端坐于琴后，沉浸在自己的演唱，似乎在歌曲的画面中游弋。我请妻子替我们去取菜，我想更专注地感受老人在音乐中表达的人生:跌宕酸楚、平坦宁静。
这样的老人，这样的演唱，我们该有回应才好。我起身，走到台前不远处，伸直双臂，给了他两个夸张的大拇指。
这时，又走上台一位年近70的女士，藕色短裙、白底浅灰花衬衣，拿起麦克，与琴边的老人一对视、一点头，极为默契地用中文唱起 《月亮代表我的心》。餐厅里的每个中国人几乎都会唱这首爱情歌曲。但是，这位泰国女士的演唱，却没有常见的甜腻，而是淡淡的感伤。这舒缓中的情感投入，一定引发了许许多多的情爱往事。餐厅完全平静了，等她一曲唱完，每个人都鼓了掌。
马上有人说，这一定是一对老夫妇，否则，不会那么默契，不会有这样和谐的弹与唱。
正在这时，团友中的两位中年妇女，大概被“月亮”搅动了心绪，走上台来，与琴边老人做了几下手势，拿起麦克风，也唱起了 《月亮代表我的心》。可惜的是，音调不准，词还记不全，两人也没调好音高，凌乱的声音一下子把气氛都改变了，两位长者营造的宁静和温馨消失殆尽，餐厅成了自我娱乐的卡拉OK。
但是温和地弹着琴的老人，仍不失他的平静。
我为这两位自我感觉太好的搅局者害羞，特别觉得愧对那两位长者。他们的表演境界让我相信，这是两位专业的艺术家，只是想在自己年事已高时找个地方施展一下宝刀不老的艺术功力，并在倾听者的掌声中获得快乐。
我把这一想法说给同行者听，他们却笑为迂论———现在哪还有不要钱的艺术家，况且又是在餐厅里。
我无言以对。
我们离席时，演唱仍在进行。我很冒昧地默默站到两位艺术家的身边，请妻子给我们拍了照。照片上的他们面带微笑，似乎并没有责怪我的冒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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