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范

我当记者时，常到莫尔顶草原上的四合民族村采访，鄂温克族的村支书涂宝玉跟我是好朋友。

这个村由鄂温克、达斡尔、蒙古和汉族四个民族组成，六七十户人家和好相处，是民族团结的先进典范，所以被称为四合村。当年一次放牧，因乘骑被惊吓奔跑不停，涂宝玉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不醒。四十多个各民族的村民连夜把他送进县城医院，给他输血两千CC，使他很快恢复了健康。村支书的体内流淌着各民族的血液，自然力量无穷，带领大家发展经济，农牧业连年丰收，四合村早早就建成了小康村。

四合村在大兴安岭下，西有阿伦河飘然流过，东边一条溪水缠绕着杨柳丛林，北面草原辽阔，南边庄田连片，美丽的自然风光掩映着村庄。那年寒冬腊月，我和摄影记者小高来四合村过年，只见草地和田野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皑皑一片，闪光透亮。每个院落的四周都是冰雪，把农家、牧家映照得更加干净、亮堂。

进入腊月，少数民族人家开始宰牛宰羊，因为过年必须吃手把肉，显示生活分外美满。汉族人杀猪杀鸡，因为团圆饭少不了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这两道菜。这段日子里不管是哪个民族的人家，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都在相互请客，其情深深，其乐融融。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家家户户都竖立起高高的灯笼杆，挂上带一嘟噜彩穗的大红灯笼。那叫“红灯照，彩穗飘，人心亮，过年好！”以后忙年，其实都是忙着准备过年时各具民族特色的吃喝。鄂温克家庭做象征团圆的炉烤厚饼，还有心心相印牛肉套环；达斡尔民族认为各种豆子饱满且圆圆溜溜，便做表示吉顺吉祥的豆糕、豆饼、豆糖馒头；蒙古人家做展现吉顺的蒙古果子，和代表欢乐欢聚的羊肉丸子。汉族人讲究更多，蒸几锅蒸蒸日上的黏豆包，炸年年有余的鱼，撒合家亲密的切糕……每天晚上，各民族人家都在包过年饺子，有说有笑，营造出欢快的节日氛围。涂宝玉告诉我们，这些饺子冻起来，留着吃除夕团圆饺子、初一开春饺子、初三送神饺子、初五破五饺子、初八发财饺子、十五元宵饺子。

除夕之夜，鄂温克、达斡尔、蒙古族这些少数民族人家，都在门前点燃一堆篝火，虔诚跪拜，祈祷火神保佑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有声有色。汉族人家都在放灯，就是沿路旁抠出几个小雪坑，放进荞麦面做的灯，给回家过年的先人照亮道路。午夜时分，整个村子灯火通明，鞭炮齐鸣，烟花喷放，家家迎接祖宗神回家过年，迎接财神进门。吃年夜饺子喝春酒时，各民族人家都活跃起来，唱歌跳舞，各有特色。鄂温克人唱民族之歌《彩虹》：伊敏河的岸边哟，挂起了七色彩虹，她是圣洁而美丽的象征哟，给鄂温克人民带来了吉祥……达斡尔人老少合唱自己填词的“乌春”：门红灯红篝火红，花好酒好生活好；年新人新气象新，春到福到幸福到……蒙古人家这时拉响马头琴，唱最古老的长调《牧歌》：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汉族家庭虽不像少数民族那样欢歌欢舞，但也有唱东北民歌或二人转的，一派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四合村的村街上一下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拜年的人，穿着不同的民族服装，花花绿绿，鲜艳夺目。大家相互见面时都用本民族的礼节拜年，有握手拜年的，有屈膝问安拜年的，有抱拳作揖拜年的，也有鞠躬施礼拜年的。拜年问好，同样都用本民族的语言，尽管嘴里冒出股股哈气，却温暖、亲近、喜气。这祥和美妙的场景和多情快乐的年味儿，留在摄影记者小高的镜头里，也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