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斌
我是一个大年迷,迷到什么程度呢?用十二年的时间写长篇小说《农历》,其中“过大年”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篇幅。散文集《守岁》中,有关年节的文章也占了大半。但仍然觉得没有传达出心中的那种“年”味儿。
这些年,为什么年味越来越淡了呢?在我看来,是因为我们把大年里面的祝福性因素给剔除掉了。只要把祝福性恢复之后,年味自然会浓起来。
去年帮中央电视台做百集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的文字统筹工作,发现但凡传承千百年的旺族,都没有丢掉祝福。
心理学告诉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永恒账户,就是我们的潜意识,它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那就意味着我们祖先的潜意识还在。既然我们祖先的潜意识还存在,那我们对祖先进行怀念,本身就是价值。
心理学告诉我们,当我们想一个人的时候,生命能量就在交流。那么,当我们祭祖的时候,能量就在对接,生命就在充电。古人正是将过大年作为一个恢复我们生命力的非常重要的平台和缘分来用的。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怀念、感恩当中,跟生命的根部能量源头能量进行连接。中国人是讲究祭祖的。其中最为隆重、最为集中、最为普遍的,就是年祭。
经济再发展,生活再现代,也不一定必然冲淡年味儿。可以看到的例子是,周边一些国家和地区,虽然现代性程度很高,但节日的味道没有淡下来。
所以,对于过大年,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想,随着我们对一系列神圣性祝福性仪式的恢复,中国人的过大年,一定会回到当年的那一种氛围中去。
从这个意义上,我多次呼吁,为了让年味大增,要把春节的假期再延长,要把春晚提前或者推迟一天,把除夕给人们留出来,否则,因为春晚长达四小时的集体走神儿,大年中最美的一段时光,最香甜的一段时光,最神秘的一段时光,最能感受天人交融的一段时光,就被冲淡了。
古人把除夕叫过夜,正如“过”字一样,人们是一寸一寸地感受时间挪动的。正如守岁的“守”一样,人们是在一寸一寸地守护着时间的。我小的时候体会到的除夕的感觉,就是如此,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
为了享受除夕的这个感觉,我们就把守岁前的准备工作比如贴对联一类拼命地往前赶,好把更多的时间抢出来,来体会那一种一寸一寸进入时间的过程,那种味道,提前一天,推后一天,都无法找到。这,大概就是古人讲的时间意义上的缘分吧。
在中华民族的意象性岁月中,大年是最持久最强大的心理暗示,而心理学说明,暗示可以产生巨大生命能量,那些窗花,那些对联,那些年画,那些社戏,那些仪式等等,都是暗示源。
大年是千百年来天地交融人神共庆的永恒约定。在这个约定中,我们回到一种类似娘的怀抱的所在,有娘在的地方,就有大年,这个娘,有生身的,也有生心的。
为什么过大年的时候人们要拼命地往回赶呢?在我看来,它不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而是一个心理学问题。人的第一需求是回家。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游子,终归要回家的。一个人再怎么奋斗,再怎么拼搏,最后他一定要面临着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返乡,踏上归程。
一生是如此,一年也同样。我们漂泊奋斗了一年之后,必须要经历一次返乡。这是每个人的潜在需要,人人如此。为此,过大年就成了中华民族的集体精神还乡。
事实上,一天也是如此,进入梦乡,说到底也是返乡,梦乡也是乡。
由此,我们再看春节回家潮,带有一定迷狂性一定神秘性的回家潮,不顾一切的回家潮,我们就知道,它是跟人的本质需求相关的。就是说,每一个人他有一个第一需求,那就是,最终我们要回到故乡。那么,在大年这个时间的轮回港口,每一个人的返乡就有了丰厚的心理和文化内涵。
愿人人都能找到故乡,愿人人都能顺利返乡。
这才是本质意义上的吉祥和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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