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越洗越脏的苏州河水
一天,友人来家中小坐,见我在稿纸上写下这个醒目的小文题目,便善意地提醒道:“你这是要写苏州河更‘清’了吧!确实,这些年来,苏州河经过动大手术般的治理,比过去清澈多了。”
我微笑着向他点头,感谢他的提醒。不过,我要写的确是“苏州河更亲”了。
我对苏州河是有感情的。可能是从小听到了很多关于苏州的故事,当时对从没有去过的苏州充满了向往,我觉得上海最美的河流名字便是苏州河。至于流贯市区的这条河为什么不叫上海河,而称作苏州河,我却从没有想过。
只可惜这条河太脏了。弄堂里喜欢游泳的小伙子从苏州河游回来,立马拿一根管子接自来水往自己的身上使劲地冲,一边冲还一边说:“太脏了,太脏了!没去上大学前,我跳进苏州河游泳,回来抹干身子就能穿衣裳。现在脏成了这样,再不能下水了。”
他说的是实话。小时候,年年夏天,苏州河里都有人下去游泳,一年四季,总还有人坐在岸边垂钓呢!可见,苏州河水在那个年代还算澄净的。
但到我读中学的时候,苏州河的河水已有一股腥臭味。每到变天时节,这股腥臭味就会在河面上浮起弥散。水质也变得黏稠污秽,尤其是在桥墩边的角落里,简直是不堪入目。
2、越唱越苦的船家小调
不过我还是会习惯性地走近苏州河边,有时候站在岸边,有时候走上桥头,朝着河流两边眺望。我在20年前出版的《来世人生》中写道:“每当黄昏和清晨,只要空闲,我总是走上五分钟路,到苏州河边去看船民们的生活。对我来说,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生活。看得出船民们是贫困的,他们在小船上煮饭,擦舱板,喝水。即便坐在乌篷下喝酒哼小调,他们小桌上的下酒菜也是极简单的。”
苏州河上的渔船
回家和母亲说起这一场景,她往往专注地听完,只说一个字:“苦。”
被完全不同于城市生活的形态所吸引,我仍然喜欢到苏州河畔去。中学里有一个同学,他家就在苏州河边。在当“逍遥派”的日子里,我们几个同学,差不多天天晚饭后都到他家去聊天,议论着社会上的种种人和事。当我坐在藤椅上时,愕然发现,这位同学家的阳台又大又宽敞,几乎连接着二三十米的苏州河岸。
回家路上,另一个同学悄悄地告诉我:“聊天时你千万别讲到他家的阳台大。他们家啊,在1949年之前,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粪霸’。周围弄堂里的粪车,装满了后通通运到苏州河边的‘粪码头’上来,而后倾倒进停泊在码头边的粪船上,最后再运到江浙两省的农村里去。”
哇,原来是这样!了解情况的同学更提醒说:“看来我们去乘凉的阳台,就是当年的‘粪码头’。”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到这位同学家去了。
3、徐匡迪:苏州河要能钓起食用鱼
上世纪80年代,苏州河的污染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记得是个秋冬时节,我从贵州回上海来探亲,看到家中一长排窗户紧闭,习惯性地打开窗户通风透气。瞬间,从苏州河面上飘散过来的腥臭空气扑面而来,急得母亲连声催我:“快关窗户!”又说道:“苏州河的污染已经影响到河两岸的空气质量,周围弄堂里的老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呼吁赶快治理呢。”
是啊,自从20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第一次世界大战让中国民族工商业获得喘息的机会,国际游资看好上海这块空地,纷纷投资上海的工业。光是苏州河两岸,就开设了7000多家大大小小的工厂。
在七八十年的时间里,由于片面地追求产出和利润,所有工厂的废水、废渣、废料通通往苏州河河道内倾倒。人们想当然地以为,每年要发的大水会把废物冲走,从而忽视了污染危害的严重性,以至于苏州河也像塞纳河、泰晤士河一样,重蹈了欧洲河流工业污染的覆辙。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苏州河的污水治理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当苏州河污染治理总指挥把从苏州河河床挖出的淤泥加工出来的烟灰缸、笔架、砚台带到人代会上,向人民代表、政协委员展示时,在场的人争相围观,都觉得苏州河有救了。
苏州河清淤工程
时任市长徐匡迪到人大常委会上汇报时,用兴奋的语气宣告:“经过初期治理,苏州河基本上消除了恶臭。”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随后,他又向委员们展示带进会场的敞口瓶子,指着澄净的瓶水里游弋的几条小鱼说:“治污指挥部把苏州河里抓到的小鱼送进我的办公室里时,特地向我申明,苏州河里又重现小鱼了。我们的目标是,从苏州河里又能钓起人民食用的鱼!”
这当然是令人欢欣鼓舞的目标。
1999年12月25日,苏州河综合整治一期工程开工仪式上徐匡迪作讲话
4、抚今追昔,苏州河更亲了
又是二十年过去了,苏州河市区段已然成为赏心悦目的景观河道。无论是微风拂煦的清晨,还是霓虹灯闪烁的夜晚,苏州河的两岸已成为上海人喜欢徜徉于其间的大道。走在不同路段的上海人,都能在景观道上找到自己放松心情的一角。
每当路过当年老房子附近的苏河湾,我总会想起,上海开埠之初,因为城市的规模还不完善,临到周末,忙忙碌碌的上海人总会坐上小船和火轮,沿着吴淞江赶到苏州去逛街游乐,满足口福。故而,通往苏州去的吴淞江,习惯地被上海人称作“苏州河”。市区里的这一河段,渐渐地也没人叫吴淞江了,苏州河的名声却越叫越响亮了。到如今,上海的娱乐场所、食肆酒楼之繁华,早已大大超过了苏州,但苏州河的名称,却永远地留在了上海。
抚今追昔,是不是可以说“苏州河更亲了”?
苏州河岸景观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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