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豆是样很喜庆的食材。
首先是它的赭红色,看上去十分沉着、稳重,暖暖的透着喜气,每一粒圆柱体的豆子身侧都有一条白色种脐,像是抿嘴微笑。我喜欢农作物,从小读古诗“悯农”。小学生时常玩沙袋里装赤豆的游戏,赤豆隔着花布盘在手心里沙沙作响。下课和同学在课桌上玩,沙袋往头顶上一抛,人迅速将桌面上骨牌竖起或按倒,然后“啪嗒”接住赤豆沙袋,显得十分帅气。
我们家夏天煮绿豆汤,冬天煮赤豆汤,同样是甜汤,我喜欢赤豆胜过绿豆。煮得好的赤豆汤,不用隔夜泡豆子。干豆洗净,大火煮开后改小火焐,豆子酥了但皮不裂开,咬在嘴巴里豆沙才涌出来。如果急火求成,上层就会浮着赤豆皮,锅底沉满赤豆沙,一点也没有腔调。赤豆汤里放一把红枣几粒桂圆一起煮,豆酥汤浓,再加点红糖,就是一碗补品。有糖桂花时,点缀几粒就更好了。滚烫的赤豆汤捧在手上,暖香溢出碗边。
赤豆大多与甜品相关。我初学包粽子时,觉得包肉粽太难,包白米粽太没创意,在糯米中撒几把赤豆最简单却最有成就感。赤豆粽包的时候米要压得紧一点,煮的时间稍长些,那样赤豆酥了与糯米浑然一体,亲密无间。赤豆粽本身是淡的,可以热吃也可以冷吃。小时候姐姐帮着剥去粽叶,用根筷子戳进白米红豆粽,高高兴兴将粽子浑身蘸满白糖,从尖角开始咬嚼,有豆有米黏韧清香,看谁吃得慢。
赤豆不是难种的农作物,开朴素小黄花,结串串红豆荚,食用功效却很不一般。简单讲,养心补血健脾胃,祛湿清热消水肿。大人说赤豆属热性吃了容易上火,但在上海的夏天里,赤豆棒冰、赤豆刨冰、赤豆冰沙的诱惑贯穿整个暑假。
赤豆冰沙
老式赤豆刨冰
赤豆刨冰是四川北路三八饭店的招牌冷饮,每天要排队买。临街的玻璃操作间里有一架硕大的磨刨冰机,一大块坚冰固定在机器上转动,刨刀不断磨出粉粉碎的冰屑,堆成雪山。浓厚酱状的赤豆汤已经烧好,老师傅在菠萝格凹凸的大玻璃杯里舀入小半杯赤豆酱,然后捞起一大团冰屑,团一团紧,“啪嗒”塞入杯口,一小半冰露在外面,插上一把简陋的铅皮调羹,递出来。已经有同伴抢好座位,赶紧坐下吃。
刨冰是淡的,必须与甜的赤豆混合才好吃,用调羹先在杯口冰的半腰斜戳出洞来,再巧妙地将冰推入赤豆汤中。有点像我们在西餐馆吃酥皮奶油汤,不能傻傻地先吃杯盖上的酥皮,得把酥皮戳破推入浓汤中吃。这么有技巧性的吃法,让一些傻孩子露了拙,尤其是第一次请女朋友吃赤豆刨冰的,你想想看,谈个恋爱难不难。馋痨出真知,我驾轻就熟一门心思不浪费一点点冰屑屑,甜蜜蜜的赤豆和冰凉的冰混在一起吃,沁人心脾!
赤豆棒冰是机制的,生产线上有点故障也是常有的事情,我最开心的是买到半根都是赤豆,最好全身都是赤豆的棒冰,那是中奖啊。无论是刨冰还是棒冰,赤豆都不会烧得太酥,有点咬劲才对,但是豆必须很甜,狠狠地放糖,或许当年放的是糖精吧,骗过了我们的味蕾。赤豆冰沙出现在上海已是上世纪90年代,好像是从香港和台湾流传过来的。一大盆雪山似的,作为饭后甜点大家一起挖来吃,见证甜蜜的友谊地久天长。
赤豆做成豆沙用处更大,可以说是赤豆奠定了点心向精细化发展的方向。但是过去在家自己做豆沙很麻烦,要经过豆子煮酥、在淘箩中擦去外壳、过滤沉淀,最后炒制后才能成为细沙。一斤赤豆只能做成一小撮豆沙,有点不划算。但是作为美食爱好者,通过手工制作懂得原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猪油豆沙八宝饭、豆沙粽、豆沙包、豆沙汤团我都做过。豆沙好吃的关键,就是重糖重油。我在尚不计较体重、不担心健康指标的年龄,曾嗜豆沙如命,乔家栅的豆沙八宝饭、罗森超市的豆沙面包、梅龙镇酒家的豆沙锅饼,都是我吃了以后会不时想念的食物。
去台北旅游,我特地去九份山上找当地著名的甜品芋圆。沿着挺陡的斜坡上山,很多店门口都支着大锅煮各种颜色的芋圆。我走进一家能俯瞰九份全景的店要了一碗什锦芋圆,碗底是煮得很烂的赤豆汤,装满五颜六色亮晶晶的芋圆,还浇了白色椰酱。九份芋圆个头肥大,嚼劲很足,淳朴的山民给了满满一碗,我吃也吃不完。回到上海再去甜品店吃芋圆,拳头大一碗就觉得太不过瘾了。
前几天,我在网上居然买到冷冻的生芋圆,烧一锅开水,像下汤圆一样做熟了芋圆,白瓷碗内薄豆沙打底,在紫薯、甘薯、槟榔芋三色芋圆上浇了椰酱。万物复苏,鸟儿在窗外不停叽啾,吃着豆沙芋圆,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台北九份芋圆甜品
最后放1张我做的赤豆沙芋圆照片,漂亮吗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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