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的《叶普盖尼·奥涅金》寄予了对女性的高度赞美。当舞台上的女演员被抱上秋千升至半空的一刻,衣袂飘飘,宛如女神,这定格成为令人屏息的美与震撼。(瓦赫坦戈夫剧院供图)
德国邵宾纳剧院的《影子(欧律狄克说)》是一场影像与戏剧相结合的舞台作品。(乌镇戏剧节组委会供图)
■本报记者 童薇菁
11天、13个国家和地区、24部特邀剧目的100场演出、18组青年竞演、1200场次古镇嘉年华的街头演出和24场戏剧活动……刚刚结束的第五届乌镇戏剧节,为戏剧爱好者打造了一场饕餮盛宴,也留下无数值得回味的话题。
著名电影史学家、理论家汤姆·甘宁和加州艺术学院新表演中心推出的剧作 《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 就在乌镇进行全球首演,18场次每场50人的观剧名额被瞬间抢空。风格强烈的开幕大戏 《叶普盖尼·奥涅金》,让剧评家们兴奋得夜不能寐。戏剧文化融入了乌镇每一个角落,古老的、现代的,在水道石桥间交织,传统的、超前的在街头巷尾相逢,处处可以感受戏剧古老又年轻的心跳。
而本届戏剧节上的中国作品,也堪称史上最多。知名导演田沁鑫创作的 《狂飙》、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青年导演庄一创作的 《风尘三侠》、中央戏剧学院王婷婷编导的 《裁·缝》 等均获得了高度关注,在乌镇雕梁画栋的老戏院里,在墙头水湾的江南秀丽间,讲述了动人心魄的中国故事。
面对经典:创作者的童年,面包的味道和所处的时代
本届乌镇戏剧节最引人瞩目的一部作品,莫过于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的 《叶普盖尼·奥涅金》,俄国诗人普希金留在19世纪的同名诗体小说,在现代剧场掀起一波波情感高潮。而导演里马斯·图米纳斯的改编令人惊艳,三个多小时里,充满诗意的舞台表达一气呵成。
“戏剧最主要有三个因素。第一是创作者的童年;第二是面包的味道;第三是我们所处的时代。正是这样才能让我们的戏剧有天籁之音的效果。”里马斯·图米纳斯在谈到他对于戏剧的理解时如是说。在 《叶普盖尼·奥涅金》 中,他向观剧者充分展现了传统因子、时代印记和当代审美是如何作用于一部舞台作品中的。
普希金在 《叶普盖尼·奥涅金》里塑造了一段苦恋和一个社会“多余人”的形象。贵族青年奥涅金厌倦上流社会的一切,来到俄罗斯乡村。乡村姑娘塔季扬娜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却遭到了拒绝。等到奥涅金在四处游荡之后回到莫斯科,却发现塔季扬娜已经嫁给了一个贵族。奥涅金此时对她展开热烈追求,忏悔曾经的过错,然而这一次,塔季扬娜却拒绝了他……奥涅金的形象,不由得令人想起冈察洛夫笔下的 《奥勃洛莫夫》,列夫·托尔斯泰的 《魔鬼》 中的伊尔捷涅夫,人物在精神上的苦闷具有典型意义,爱情的美好也无法唤醒他们的彷徨和忧郁。不过,在塔季扬娜身上却承载了普希金的理想,陀思妥耶夫斯基将其称作“俄国妇女的圣像”,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在这一点上,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的 《叶普盖尼·奥涅金》 展现了极为女性的一面,里马斯·图米纳斯寄予了对女性的高度赞美,塔季扬娜成为整部作品中绝对的主角。
唯美风格的 《叶普盖尼·奥涅金》留下了很多堪称经典的场景。陷入恋情的塔季扬娜拖着睡床,向奶娘倾吐着自己对奥涅金的爱慕,她满场跑着、跳着,捶着柔软的枕头,仿佛无法安放自己跳动的灵魂,属于青春的爱情令人震撼。当嫁作人妇的塔季扬娜拒绝了奥涅金的求爱,她从容夺下他手中的权杖,拖着椅子高傲而坚定地离开。最后一幕,在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中,塔季扬娜穿着少女时的裙装,拥抱着在梦中出现、象征着年少的爱情、冒险不安和命运无常的熊滑向舞台中央,所有人都被这美丽的女性深深吸引。在行云流水的音乐中,图米纳斯在当代舞台上实现了普希金的诗意。青年奥涅金和老年奥涅金的对话、黑衣的芭蕾舞老师、鬼魅般出没的白兔精、灰度的镜面背景象征性地展示着人物内心细腻的变化,既充满矛盾和对抗,又有着俄罗斯的冷冽、浪漫和柔情。
在本届乌镇戏剧节上出现的一部《海鸥》展示出契诃夫讽刺喜剧的独特一面。由立陶宛OKT剧院呈现的《海鸥》,从一个志大才疏的年轻人特里波列夫创作了一本反常规的戏剧剧本讲起,站在了原著人物的“对立面”,并且对原著进行了一些隐蔽的删改。面对经典文本,该剧导演科尔苏诺夫和演员们极力寻找突破的可能。科尔苏诺夫认为,契诃夫戏剧作品里的生命并未在无常中流逝,而是带着爱的全部力量和关乎生死的残酷向演员和观众完全敞开着,但这一核心往往被华丽的戏服、豪奢的舞台或是上扬的台词声腔掩盖。而这一次,演员们的表演是辛辣的、具有冒险性的。
探索影像:舞台的边界在哪里,诗的边界在哪里
今年乌镇戏剧节的一大亮点就是密集式地呈现了一批利用影像、结合影像的戏剧作品,这种创作手法在当前国际戏剧界中颇为流行,但与此同时,“保守”的戏剧创作者对于影像进驻剧场始终存有疑虑。互联网时代,戏剧应该是朴实的、传统的、手工的,还是应该面对转型,让技术不断介入舞台表达,这始终存在争论。
一些创作者通过作品给出了他们的回应。本届戏剧节大热的作品之一 《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 就是对表演空间、观众以及电影、剧场和感官关系的创新探索。制作人汤姆·甘宁是全球顶尖的电影史学家和理论学家之一,凡是学电影的无人不晓他的大名。甘宁与加州艺术学院的院长、导演系主任特拉维斯·普雷斯顿一起,创造了一个移动的、封闭的“黑匣子”,把观众放进去进行“实验”。
作品改编自法国连载文学和电影《千面人方托马斯》。整场演出过程中,观众区如同移动的摄像车一般在空间内移动,通过一个不断变化角度的光圈观赏表演。观众所目见的与摄影机的镜头并无二致,剧场中所呈现的视觉元素,有些是属于剧场的,有些是属于美术馆的,有些是属于电影的。“舞台的边界在哪里,诗的边界在哪里,有多少诗意的东西能够进入到舞台,我们非常好奇。”特拉维斯·普雷斯顿认为,应该在戏剧中纳入对科技的思考。“在创作方托马斯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想要脱离叙事本身,着重去发现处理信息的不同媒介,让观众在感官上得到这些信息的延展。”普雷斯顿说。
继《朱丽小姐》后,英国导演凯蒂·米歇尔再度与德国邵宾纳剧院合作,以高度影像化的方式,即时捕捉文本中的情感细节。戏剧《影子(欧律狄克说)》 基于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的同名小说改编,是以现代视角重新解构神话题材的一次创作。有剧评人称,如果不看台上演员的表演,光看大屏幕就是一部完整的欧洲文艺片。米歇尔认为,通过戏剧与影像的交汇,能够帮助观众更容易地拆开复杂的文本信息,进入更深层次的情感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