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除随岁时风俗和宗教节日的娱乐活动外,南京市民主要的文化生活为观剧和观灯。关于这两点 《儒林外史》 均有极精彩的描写。
其书称明时全城有一百三十多个戏班,分布在淮清桥和水西门,“淮清桥是三个总寓,一个老郎庵。水西门是一个总寓,一个老郎庵,总寓内都挂着一班一班的戏子牌,凡要定戏先几日要在牌上写一日子。”(24回)
昆剧专家认为这段文字基本符合明末清初南京戏曲界的事实。当时,南京是江南戏曲中心,戏班云集,盛况空前,优秀艺人辈出。
侯朝宗《马伶传》云:“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
由于官僚士大夫崇尚奢华,好声色之娱,明代以来,公侯缙绅富家凡有宴会,都要传优伶唱戏助兴,成为一种风气。《儒林外史》 中的鲍文卿便时常带领戏班到各处演出。如25回天长县杜府祝寿“定了二十本戏,做了四十多天才回来”。46回庄绍光饯别虞博士,将著名的梨园子弟传来做了一天戏,都是这一社会习俗的反映。就剧种而论,史言南都万历以前,小宴“多用散乐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曲。乐器用筝、琵琶、三弦子、拍板等。若大席则用教坊打院本,乃北曲大四套者。中间错以撮垫圈、午观音、或百丈旗、或跳队子”等舞蹈杂技。万历以后南戏兴起,始有弋阳、海盐二腔,后又出现了昆山腔。乐器也改用洞箫、月琴等。声调清柔婉折,“一字之长延至数息,士大夫禀心房之精,靡然从好。”30回王留歌所唱的长亭饯别,“音韵悠扬,足唱了三顿饭时候才完”,应即是南戏昆腔。昆腔曲美词雅,深得士大夫喜爱,他们把度曲填词视作风雅之事。
吴敬梓写杜慎卿集合南京所有戏班进行会演、排定名次,并题为“逞风流高会莫愁湖”就是对上述素材进行的匠心独到的创作。这一情节固属虚构,但是,如果没有明清南京戏曲艺术的蓬勃发展,没有文人学士对昆剧的嗜爱和推进,作者断不可能作此奇妙精彩的描绘,这是毋庸置疑的。
观剧之外,泛舟秦淮、观赏灯火是南京市民生活中的又一赏心乐事。清代,南京城内外有三处灯市:“笪桥灯市,由来已久。正月初,鱼龙杂沓,有银花火树之观。然皆剪纸为之,若彩帛制灯则在评事街迤南一带,五色十光,尤为冠绝。”“徽州灯皆上新河木客所为,岁四月初旬,出都天会三日,必出此灯。旗帜、伞盖、人物、花卉、鳞毛之属,剪纸为之。五光十色,备极奇巧。阖城士庶往观,车马填闾,灯火达旦。升平景象不输笪桥。”
秦淮灯火起自洪武五年 (1372),朱元璋因四海统一,下令于元宵节在河上燃放水灯万盏,以示欢庆。后相沿成俗,历明清五六百年不竭,尤以明季和清乾嘉间为最盛。《板桥杂记》 云:“秦淮灯船之盛,天下所无。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薄幕须臾,灯船毕集,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踏顿波心。自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喧闹达旦。桃叶渡口,争渡者喧声不绝。”
秦淮灯船不仅限于新春元宵,而如吴敬梓所说:“水满的时候,画船箫鼓,昼夜不绝。”清时,南京风俗凡富厚人家,夏日须请学馆教席和新婚女婿泛舟秦淮,消暑纳凉,称为“凭水”。遇到宗教节日或丧亲等事,亦可雇船做佛事。楼船歌舫集中在利涉桥以东:“金碧辉煌,外施步障,中流几立,不费推移。”其余的有边港、乌篷、漆板、藤棚、走仓等大小不同的船只可供租借游览。
“到天色晚了,每船两盏明角灯,一来一往,映在河里、上下明亮。自文德桥至利涉桥、东水关,夜夜笙歌不绝。”逮至清秋时节,“那秦淮河另有一番景致。满城的人都叫了船,请了大和尚在船上悬挂佛像,铺设经坛,从西水关起,一路施食到进香河,十里之内,降真香烧的有如烟雾溟蒙。那鼓钹梵呗之声,不绝于耳。到晚,做得极精致的莲花灯,点起来浮在水面上……把一个南京秦淮河,变做西域天竺国。”(41回) 这些描写既真实又形象,展现了明清时秦淮河灯船的盛况和南京市民的生活情趣。
文: 郭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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