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英”这个名字，在八十年代初读茅盾回忆录时见过，最近偶然又见。

1921年7月，沈雁冰　(茅盾)　利用他在商务印书馆编辑　《小说月报》的身份，被中共党中央指定为党中央的联络员，负责党中央与各地蓬勃发展的中共党组织的联络工作，各地党组织派人来上海向党中央汇报工作时，先到商务印书馆找到茅盾，对上暗号后，茅盾问清楚来人住的旅馆，让他在住的地方等待，自己则向中央报告来人情况。还有，当时全国各地党组织向党中央的书面请示或者汇报，也都是先寄给商务印书馆的茅盾，信封外面写着“商务印书馆沈雁冰收”内封则写“钟英小姐玉展”，于是茅盾每天将收到的全国各地的来信汇总后直接送党中央处理。所以，茅盾应该是我们党最早的交通联络员之一，他在七十年代写的回忆录中，专门有一节文字写到：

党中央因为我在商务印书馆编辑《小说月报》　是个很好的掩护，就派我为直属中央的联络员，暂时我就编入中央工作人员的一个支部。外地给中央的信件都寄给我，外封面写我的名字，另有内封则写‘钟英’(中央之谐音)，我则每日汇总送到中央。外地有人来上海找中央，也先来找我，对过暗号后，我问明来人住什么旅馆，就叫他回去静候，我则把来人姓名住址报告中央。因此，我就必须每日都到商务编译所办公，为的是怕外地有人来找我两不相值。

正在商务印书馆一个人唱独脚戏主编　《小说月报》　的茅盾，因为担任这个事关党的生死攸关的联络员工作，责任重大，工作更加繁忙，连与作者读者联络都没有时间了。所幸当时郑振铎也到商务印书馆工作，这个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能减轻茅盾的一些工作压力。茅盾曾说：“郑振铎之进商务编译所减轻了我的负担，他那时虽然不是　《小说月报》　的编辑，却在拉稿方面出了最大的力。我因为担任中央联络员，跑路的时间多，就没有时间写信拉稿了。”据说，当时茅盾常常收到沈雁冰转“钟英”小姐的信，也引起商务印书馆年轻同事的注意，大家私下里猜测，这位钟英小姐是谁？　是不是茅盾的情人？　成为年轻朋友之间的一个谜。有时大家旁敲侧击问茅盾，茅盾王顾左右而言他，或者避而不答。因此，有一天，新来的郑振铎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乘茅盾不在，悄悄地拆开一封沈雁冰转钟英小姐的信，他想破解这个“钟英”小姐之谜。结果，郑振铎拆开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封共产党福州地方委员会给中央的报告。赶快重新封好交给茅盾。所幸郑振铎是革命青年，与茅盾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虽然窥破内情依然能够替茅盾(沈雁冰)保守秘密。

“钟英”二字是中央的谐音，据说最早在三十年代的上海小报上就有披露，后来又见之于茅盾回忆录，但是还没有在公开的党内的正式文件公函上见到过使用“钟英”名字的材料。又见“钟英”，是今年八月在上海中共四大纪念馆举办的“弥漫着生命力的人———纪念茅盾诞辰120周年抵沪100周年纪念展”上以及在中共四大纪念馆编印的　《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历史图文录》中，展示和收录了党中央在1924年8月　31日、9月15日发出的两份有关召开中共四大的公函通知。这两份公函通知的署名均为“钟英”，这是目前公开的党史材料上使用“钟英”的珍贵档案史料，虽然我们还不能证明这两件珍贵史料就是茅盾所传递的文件，但是也说明茅盾回忆录中讲的“钟英”是真实准确的。所以，中共四大纪念馆公布的这两份史料依然非常珍贵。

1924年，中共四大召开前，党中央专门给各地党组织发函征求意见和会议的议案，第一份公函是1924年8月　31日发出的；

各区各地方委员会各独立组组长：

第四次全国大会，开会为期不远，各地同志对于本党一年来各种政策、工农、青年、国民党各种实际运动及党内教育上组织上各事必有许多远见。望各区各地方委员会各独立组组长发表其所见，并于每个小组会议时将上述各点提出讨论，所　(得)　结果报告中央局；同志个人有特别意见者，指令他写成意见书，由委员会或组长汇寄中央局。中央接到此项报告及意见书，即于最近期　(第五六期)　党报上发表以为第四次大会各项讨论决议之材料。此次报告及意见书寄来从速为好。望回信。莫斯科。　　　钟英八月三十一日

这份史料上的“钟英”两个字，据四大纪念馆介绍，是毛泽东同志亲笔签署。而四大纪念馆保存的这一份，估计是发给莫斯科党组织的一份，因为公函上面还有旅莫支部同志的批示，有“这是cp中央的来信，各位同志有意见时，请赶快整理，预备开大会时发表，至盼。旅莫cp支部”的字样。半个月以后，中央又以署名“钟英”的名义发第二份会议通知公函，这份公函主要是明确代表人数等等事宜。原文如下：

各区各地方委员会各独立组组长：

第四次全国大会现定于十一月开会，地点时间人数议案另表开列　(其中人数因经费及方便之故定为每地方一人)。各地同志对于此次提议各案及前次扩大委员会所议决关于国民党劳动运　(动)　及SG问题，各议案详加讨论，尽量发表意见，在十一月一号以前汇交中局在党上发表。应出代表之各地方及俄、法两特别组应召集同志大会　(不能开大会要召集组长会议)，推选代表于十一月十四日以前到沪是为至要。路费续寄。　　　钟英　　九月十五日

第四次全国大会地点：上海

时间：十一月十五日起

人数：广州一　上海一　南京一济南一　北京一　唐山一　天津一武汉一　长沙一　安源一　俄组一法组一　少年一　特请一

议案：

(1)　世界政治经济报

(2)　中国政治经济报告

(3)　中局报告

(4)　中局报告之讨论

(5)cp与民族运动

(6)　中国劳动运动与民族运动

(7)　党之发展计

(8)　章程修改案

(9)　党的组织与教育

(10)　选举

这份珍贵史料还有这样一段批示：“请将一年来SG中局及各区各地方情形作一报告于十一月五号以前交来为荷。”这个批示为何人所写，没有落款。

然而，有意思的是，茅盾作为党中央的联络员，从1921年至1925年在商务印书馆当编辑期间，和我们党的其他联络员一起，为我们党传递了多少机密文件，现在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甚至传递过哪些党内的机密文件，也没有记录，所以很难作出一个统计和描述。在中共四大纪念馆的历史图文录里，还有两份分别来自莫斯科的旅莫支部和旅欧支部的根据党中央8月31日发出的通知要求写出的四大会议的提案，两份史料都是手写报告，其中旅莫支部的提案是赵世炎同志所写。旅欧、旅莫两个支部的这两份有关中共四大提案的珍贵史料，是不是由沈雁冰收转党中央“钟英”小姐的？　现在还不清楚，如是，应该是茅盾担任中央联络员工作时的又一个重要物证之一。

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是在1925年1月11日至22日在上海(今虹口区东宝兴路254弄28支弄8号处)　召开的，出席大会的正式代表20人，代表全国994名中共党员，大会通过了一系列决议，选举产生了新一届中共中央领导机构。茅盾虽然不是四大的代表，但是，1924年的茅盾依然是党中央的联络员之一，是中共上海地方兼区执行委员会的负责人之一。党的支部会议常常在他自己的家里召开，瞿秋白代表党中央也常常到茅盾家里参加会议，给予指导。所以中共四大纪念馆在纪念茅盾诞辰120年时展示这署名“钟英”的两件珍贵历史文献，让我们遇见“钟英”的同时能够更加充分了解沈雁冰　(茅盾)在我们党早期建设中的贡献。

文/钟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