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善

8月10日　多云。本日得卢冀野遗著《灯尾草》书稿。

卢冀野(1905－1951)名前，字冀野，别号饮虹，别署江南才子、饮虹簃主人等。他毕业于南京东南大学，系曲学大师吴梅高足。他有诗人、散曲家、剧作家、文学和戏剧史论家、掌故家等多重文化身份，诗人又兼擅新诗和旧诗词。我最初得知卢前大名，就是从他的新诗集《春雨》《绿帘》开始。他强调诗无论新旧，应以“赏心悦目”为追求目标，把旧诗词的许多抒情元素融入新诗之中，别具一格。

十年前，北京中华书局出版了四卷本《冀野文钞》，即《卢前笔记杂抄》《卢前文史论稿》《卢前曲学四种》和《卢前诗词曲选》。作者生前友好张充和、杨宪益为《文钞》写了序，对他各方面的文学成就评价颇高。然而，《灯尾草》并未包括在内。

《灯尾草》是卢冀野生前自己编定的书稿。书稿原收藏者、两个月前刚刚去世的文学史家常君实在《灯尾草》封面有如下题词:

这是卢冀野于一九四六年编选的一部杂文集，没有出过版。序没有发表过。序文是卢冀野的手稿。

不但《灯尾草》自序毛笔手稿没有发表过，书稿中还有作者多处红笔和黑笔修改增补。先把书稿目录胪列如下，目录两页也是作者毛笔亲笔:歌谣的搜求与拟作、招子庸的“粤讴”、说“争奇”、贯云石事辑、范兴荣的《啖影集》、懒道人的《剿闯小史》、李自成翠微父女文学、马士英词、松井劣诗、八个字的商量、诗是不是人人能学?我怎样写《中兴鼓吹》的?散曲该怎样学?谈谈《西厢记》、《儒林外史》中所见之南京、上官周笔下的人物、乐王陈铎、诗窟去来、文坛散策(十一则)。

再把从未发表过的作者《自序》照录如下:

我平日写的杂文，都是随写随丢掉。有时偶然想找出来看看，十九多已找不着了。常君实君要我编一本杂文集，我答应了下来，打算先写一个月，然后从各刊物去搜寻；因为正在“还都”，大家都是在迁移中，那些刊物一时没法寻得。于是，我改变了计划，将近一两年所写关于文学的随笔，凑成一小册子，这便是《灯尾草》的由来。

这儿长长短短，一共十八题，二十八篇。谈体裁包括歌谣，争奇，小说，戏曲，和绘画谈，游记；谈时代有涉及元代以前的《贯云石事辑》一篇是传记的资料，《谈谈<西厢记>》是一篇座谈会的记录，谈诗词散曲作法的文有四篇；内容够上说是“芜杂”的了。

何以题名《灯尾草》呢？　以往我度的是粉笔生活，至于夜生活还是今年才开始的。集中大部分稿子都是在灯尾草创而成的。题这个名称，也算得一种纪念，同时表明这一些文字的来源，此名可为实录，并没有别的用意。

这些文字，除发表在南京《中央日报·泱泱副刊》外，有的见于重庆《时事新报》的《学灯》，有的见于重庆《新民晚报》；其余分在　《南风》《中国文学》《采风周刊》上发表过。也有的为印单行本而改写的。

多谢君实的好意，不然这些文字也随以往的杂文一样的丢掉了。假使此集有相当的收效，此后继《灯尾草》而印行的集子一定很多。编定　《灯尾草》时，我姑且作如是想。

卢冀野　三十五年，五月，三十日在南京中央日报社灯下。

原来《灯尾草》系常君实约请卢冀野编选。《自序》写满两页“南京中央日报稿纸”，但稿纸上方这一行字已被常君实用白纸条贴没，其历史原因可想而知。而今，不仅卢冀野已离世整整六十五年，约稿人常君实也走了，作者的遗愿仍未实现。希望这部作于抗战胜利前后的卢冀野文史杂文集有机会与读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