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皇帝”卡拉扬,其出版发行的唱片销量也是皇帝级的。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因此已有好久没听卡拉扬的唱片了。最近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在一套“上海大剧院艺术课堂·环球经典名曲导读”系列中,有一张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乐团的“维瓦尔第专辑”唱片。维瓦尔第,又是太熟悉了,特别是他的 《四季》,也许是数百年来最为流行的古典音乐。果然,这张唱片的开篇曲目又是 《四季》。不过,再仔细看,除了 《四季》,还有 《E大调协奏曲》(葡萄酒)、《G大调协奏曲》 (乡村),而最吸引我的,是 《B小调交响曲》 (圣塞波克洛)!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们一般都知道,维瓦尔第 (1678—1741) 是“协奏曲之王”,一生大约创作了五百余首各类协奏曲,赫赫有名的 《四季》,就是选自 《12首小提琴协奏曲———和声与创意的试验》 中的前四首,其他有名的协奏曲集还有《和谐的灵感》、《异乎寻常》 等,老巴赫就曾将维瓦尔第的10首协奏曲改编成大键琴或管风琴协奏曲,可见维瓦尔第的协奏曲影响之大。排在协奏曲之后的,是他的约九十首独奏和三重奏鸣曲、几十部歌剧以及大量的清唱剧、康塔塔。关于交响曲,一般认为是海顿以后的事了 (巴赫也没写过交响曲)。
我听唱片有个习惯,再熟悉的曲目,一旦聆听,整张唱片都是从头听到尾,不会挑曲目听 (除非特殊原因)。这张“维瓦尔第专辑”,我依然从 《四季》 开始听 (小提琴独奏:迈克尔·史瓦贝)。时隔这么多年 (唱片录制于1971/1972年),卡拉扬的柏林爱乐依然光彩悦耳,看来他的这个皇帝还是有生命力的。《E大调协奏曲》 (葡萄酒)、《G大调协奏曲》 (乡村) 演奏得清新甘美,春风拂面。当然,如前所说,我最感兴趣的是 《B小调交响曲》。在这之前,我还没听说过维瓦尔第有交响曲,这回,他的 《B小调交响曲》,让我开了“耳界”。可见学 (乐) 无止境啊。
在维瓦尔第所处的巴洛克时期,作为交响曲先声之一的大协奏曲,其形式已相当成熟。维瓦尔第的这首 《B小调交响曲》,就近似于大协奏曲,乐队声部分别为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低音提琴,只是没有分主奏部和协奏部。《B小调交响曲》 篇幅短小,结构独特,只有两个乐章,演奏时间8分钟。
第一乐章“极慢的柔板”,缓慢、深沉,持续的延长音带有不协和音———如果你不知道是维瓦尔第所为,乍一听,也许会以为是哪位当代作曲家的乐句 (由此看来,音乐变革的时间表要大踏步向前了)。第一乐章的这个缓慢引子,其间经过两个短暂的停顿变化后,渐渐延伸出一种神秘的氛围,仿佛是在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第二乐章“不太快的快板”,一点都不“快”,基本承接上一乐章的色彩、情绪和节奏,协和与不协和的音网不断地交织、包容、变化和发展 (你甚至能在其中听到二百年后布鲁克纳的语汇),浓密的情绪和强度持续提升———然后,之前的神秘主题再度回归,最后怅然悄声的结束。我觉得,如果这首 《B小调交响曲》 名为“祈祷”,似乎更切题。听罢此曲,令我想起了舒伯特的 《第八交响曲》 (未完成),都是由两个乐章组成,两个乐章之间都有相似的结构和内在的呼应,最后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维瓦尔第的大部分作品,都写得柔美、单纯、悦耳,这首 《B小调交响曲》 却表达了少有的沉思默想和丰富复杂,其音乐语汇相当超前———尽管只有短小的8分钟篇幅,却令人刮目相看。对维瓦尔第音乐上的创新,我们以前似乎有些忽视,其实他的一些音乐标题已经在提醒我们了,比如 《四季》,就写明是“和声与创意的试验”。在当时,《四季》 也确实是独领风骚了,只不过我们听多了,反不觉其新。我甚至想到,如果维瓦尔第再活得长寿些,如果他能在交响曲领域有更多的作为,会有一番怎样的情景呢? 当然,关于维瓦尔第的交响曲,我仅听了这一首 《B小调交响曲》,严格说来,也许还只能说是交响曲的雏形,但已经是别具风景了。据说他写有多首交响曲。
由此又想到了一个话题:关于音乐的标题。一般认为,为音乐作品起标题,是从浪漫派的柏辽兹开始的———他的代表作 《幻想交响曲》。但我们从这张“维瓦尔第专辑”唱片中可以看到,他的作品都有标题 (其他不少作品也如此),更不用说我们熟悉的贝多芬,就有 《英雄》、《田园》 交响曲。对此,有专业人士是这么认为的:维瓦尔第与海顿的 《四季》 等描摹自然的标题,是属于“外在性”的;贝多芬的 《田园交响曲》 是“写情多于写景”,并不仅仅是对外部世界的描摹,因而这样的标题是“内在性”的,由此推理,柏辽兹的 《幻想交响曲》 就更加具有明确的“内在性”了。
我认为这是对音乐标题性的严格分类,如果宽泛些,那么是否凡有标题的,都可称为“标题音乐”? 维瓦尔第与海顿的 《四季》,固然是以描摹自然世界为主,但其中也有人物的情态,比如维瓦尔第 《四季》 中的农夫、醉汉、狩猎场面,海顿 《四季》 中的民众劳动场景和感受,等等。当然,探讨音乐的标题性,并不是“为技术而技术”,更不是“舍本求末”,关键的关键,还是音乐本身。
文/任海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