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陪人去看睡眠专科,意外发现竟然设在精神病医院。于是先在网上预约挂号。我说,那样的地方,门诊应该很空吧? 事实无情,要排队!
在一个大风晴冷之日按时前去,七拐八弯走到睡眠专科候诊厅,吓了好大一跳。无数人东倒西歪地半躺在座位上,脸上写着困顿、呆滞,以至散乱空茫。有人显然是长期服药,带出一身不太正常的横肉。也许不愿意这样示人,只拉低了鸭舌帽,张着嘴微微呼吸。也有人拉着啊啊叫喊不休的大孩子,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去,尽量不打扰旁人。
医生见惯这样的患者,也不觉得大家如何之惨。神闲意定,只问:多大年纪?工作是否紧张?睡眠习惯若何?困扰何在?心情可好?听过答案,觉得问题似乎不大。说:去做个心理测试,加个睡眠质量问答吧。我眼看两张单据从打印机里飘出来,忽然市侩地想:原来在医院里做这些网上都能找到的测试量表,都是要花钱的啊———而且花钱还要排队,等着做测试的人排满了整个走廊。大家依次走到一排排空椅子上坐好,向电脑坦白各种隐私,任它算出分数,无情判定你是否还算正常。
带着测试结果回诊室去,医生看了看,评论说:既不抑郁,也不焦虑,但睡眠确实不好。既然如此,只好来我们这里睡两天,绑一个仪器,做一套睡眠质量监测了。住院部在后面那一栋,需要预约,请自便。后边的患者是个少女,大约想要做某种治疗,需要批准,然而并不满足做治疗的条件。她情绪激动,愁眉紧锁,扎着手脚立在当地,似乎向满屋子陌生人,又似乎只向着虚空,反复陈说自己的怨愤。
我们夹着尾巴滚出诊室,逃往住院部。护士有格外的耐心,用一种几乎不必要的和美态度表示床位暂满,已排到下月上旬。那就拜托了,我也忍不住礼貌起来。对话在一阵阵响亮的歌声中进行,微微一探脑袋,看到歌声的来源,是“集体心理治疗室”。
好好活,真的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