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成名后,各种议论从未消停。今年,有关他的首部音乐电影就要放映,他还出任上海交响乐团2014-15音乐季的驻团艺术家,开大师班、弹独奏音乐会,在国内的曝光率大增,于是,有关郎朗的议论进一步热闹起来。
评论一位演奏家,除了唱片和影碟,最关键还是看现场演奏。郎朗刚出名时,有人问傅聪:郎朗如何?傅聪回答:我还没有看过他的现场演出,不能评论。谁都明白,最真实的,就是现场。即便是现场,座位不同,都会有所影响。
2003年,我第一次在上海看到郎朗。那时他刚从国外载誉而归,与当时的上海广播交响乐团(现为上海爱乐乐团)合作,在上海大剧院演奏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指挥张洁敏。第二次,2004年12月31日,他在东方艺术中心落成庆典新年音乐会上,与余隆指挥的中国爱乐乐团合作,演奏《黄河协奏曲》。第三次,他在东方艺术中心的独奏音乐会,曲目有莫扎特、舒曼、肖邦等人的作品。第四次,他与艾森巴赫指挥的巴黎管弦乐团合作,在上海大剧院演奏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第五次,他与杰杰耶夫的马林斯基管弦乐团合作,在东方艺术中心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还有就是最近的第六次:2015年1月24日,他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独奏音乐会。可以说,这十多年来,郎朗在上海的主要音乐会,我都到了现场。他的主要唱片和影碟,我都悉数观赏。还有一次比较特殊,上海交响乐团庆贺130周年生日,在上海大剧院举办音乐会,我在东方电视台,作为嘉宾,在直播室欣赏了郎朗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指挥余隆。
总体感觉,郎朗弹协奏曲的效果好过独奏,因为他善于表情,善于表现,善于互动,善于竞争,性格开朗,光一架钢琴,对他来说,似乎单调。他与艾森巴赫合作的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惊艳全场,尤其是第二乐章,奥菲斯与魔鬼的十余回合对话,并最终用音乐驯服魔鬼的那个“宇宙般的一点”,郎朗弹得极其精妙,堪称神来之笔,令人心醉。后来我狂听近十个版本的贝多芬“四钢”,包括郎朗这首曲目的唱片,再也没有听到这样的感觉。他与杰杰耶夫合作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技巧高超,游刃有余,如入无人之境。
郎朗的率性,表现在方方面面,他的夸张表情、他对作品的个性处理,甚至对音乐会的曲目安排。比如这次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音乐会,原来的曲目是巴赫的《意大利协奏曲》、柴可夫斯基的《四季》、肖邦的四首谐谑曲。到了现场才得知,曲目全部更换,改为:莫扎特的三首奏鸣曲(第五、第四、第八)、肖邦的四首叙事曲。这种情况我还很少见到。至少,这对观众不太尊重,或者说,原来在安排曲目时,考虑不周。如果都这样随性,那预告曲目还有必要吗?
从最近这场独奏音乐会来说,基本上依然是以前演奏风格的延续,他对莫扎特这些早期奏鸣曲的处理,细节精雕细琢,尤其是慢板乐章,颗粒感和细腻度很出色,虽然有时速度偏慢,还是能够接受。然而一旦进入快乐章的比较激烈的节奏,中间的衔接有时候不够妥帖和圆润,有点突兀感,这是否与他多用踏板有关(我坐在G区,看不太清楚)。他可能是有意制造些戏剧性对比,增加吸引观众的效果,但对莫扎特的音乐“本意”而言,有点不太自然。肖邦是浪漫派,郎朗的弹法就显得更有用武之地,他下半场的四首肖邦叙事曲,发挥得酣畅淋漓,即使富于夸张丰富的表情,也觉得并不为过。
说到郎朗现场演奏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一直以来,最遭人非议。对此我也有个认识过程。2003年,就是他与上海广播交响乐团合作的那次,下午在排练厅看他与乐队合练,我身旁就坐着郎朗的父亲郎国任。当排练到第二乐章时,郎国任说,郎朗在演奏这个乐章时,心中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在他眼前有着宽广的画面感,你看他的表情极为丰富。我问:他演奏都是这样吗?回答:演奏时展开丰富的画面想象,是郎朗的一大特点,所以他的演奏特别生动,受人喜欢。我明白,这里的“人”,主要是指外国观众,因为郎朗当时很少回国演出。
内心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必定要通过脸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表现,正所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关键是分寸感和表现度的把握。这次在上交的演出,郎朗的表情最为“收敛”,对观众理解作品(其实是理解他的表演)和渲染现场气氛,我认为无可非议。当然,与别的钢琴家比,郎朗的表现依然夺目,包括他上场、退场时与观众的表情互动,掀起一阵阵气氛高潮。我就忽然想到,如果郎朗不弹钢琴,做别的事,也可能就是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天性。他的表现欲是与生俱来的,压不住的。一旦压住了,就不是郎朗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必苛求了。你愿意听他的现场演出,你就到现场来;不愿意,也悉听尊便。我们中国人大都拘谨内敛,温良恭俭让,现在出了这么个阳光灿烂的“音乐大使”,也就任性一回吧。这么多年来,郎朗在国外热度不减,也许与此有关。
当然,郎朗能够长年火爆,主要还是他的超级演奏能力。2004年底,他在东艺庆典音乐会演出前排练,我曾问道:你的演出这么频繁,有时间练琴、练习新曲目吗?郎朗回答:我每次演出,就是练习和积累新曲目。好大的口气!当时就想,如果他五年后还是这么火,琴技不衰退,那一定是个天才。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一切已经无需证明。关于郎朗高超的演奏技巧,别人已经说了许多,我只想补充一点:我在看郎朗演奏时,会联想到中国的太极拳、中国的少林武功。也许郎朗是无意识的,但作为中国人,他的血脉里所秉承的中国功夫,是他在钢琴界最制胜的一招(剑)。
就如前辈指出,郎朗要走得更远更高,还需加强文化修养的积累和提高。这话没错。不过,以他现在这样的一马平川,风光无限,的确也很难静下心来吧……
文/任海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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