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的德国文坛,欧根·鲁格(EugenRuge)无疑是耀眼的明星,其处女作《光芒渐逝的年代》(中译本2014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在继连续荣获德布林奖和观点文学奖之后,终于在法兰克福书展上摘取了德国图书大奖的桂冠。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媒体的炒作,舆论的渲染,使得鲁格炙手可热,人气鼎盛。这部家族传记式的长篇小说,用时空交错、视角变换的手法,通过描述四代人半个世纪的经历,深深触动了无数德国过来人的神经和心弦,其标题的含义已不言而喻。小说的故事情节因带有诸多作者家族史背景的印痕和色彩而尤为引人瞩目,被誉为前东德历史的一面镜子。
2013年沪上一年一度的中德文学翻译比赛主办方将目标锁定于他,选用了其一篇尚未发表的短文作为徳译汉的比赛材料,按惯例,颁奖时鲁格便应邀前来参加朗诵会并顺访了上海、南京和北京三地。作为比赛的评委,我有幸结识了这位知名作家并在日后与其成为朋友。
鲁格身材瘦削,目光睿智,神情深刻的脸上常挂着一种看穿世情的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很有节奏感。鲁格本是理科出身,就业后弃理从文,改行搞起了文艺创作。与作品的主人公有同样的经历。
颁奖活动时间有限,匆匆的礼节性交谈后我们相约柏林再见。当年8月,我应邀赴德研修,一个炎热的中午,与鲁格定好在原东柏林地界珂勒惠支大街的安娜·布鲁姆咖啡馆见面。这家总是门庭若市的咖啡馆,坐落在十字路口的街角,路是典型的德国老街那种砾石铺就,四周都矗立着有年代的老房子,外表虽经翻新粉饰,但仍能透露出昔日的饱经风雨。柏林的酒馆和咖啡店虽不如巴黎的那样风情浪漫,但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大街小巷,也是首都的一道亮丽风景,尤其在盛夏时节,是不少人休闲小憩的好去处。所以虽说是工作日,咖啡馆里却座无虚席。
我找了个露天的空位坐下,阳光透过茂密的栗树枝叶洒落在露天古香古色的木桌椅上,不一会儿就见鲁格骑着一辆恐怕不上锁也不用担心会被偷的自行车颠簸而来。我们点了咖啡、橙汁和时令糕点李子派,打开了话匣子。我问鲁格不久前首访中国的印象,他说挺深刻的,京、沪、宁的现代化程度很高,令西方人也为之惊叹,更别说他这个曾长期生活在前东德的文人;年青人也兴趣广泛,思想开放,勤学好问。
我问他有无其他的看法,他沉吟片刻后说,得注意环境保护,不能为了发展经济和物质享受毁掉自己生存的基础。没等我继续开口,鲁格反问我,中国对当时正闹得沸沸扬扬的美国国安局窃听事件作何反应。我说,普通老百姓似乎并不上心,大概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供窃听的吧,倒是那些贪官污吏得当心了。鲁格大笑起来。
话题转到了他的获奖作品,他说他只想用小说的形式叙述一个家族的历史,至于人们从中悟出了什么道理,那是每个读者的权利。我明白鲁格的意思。在同一些前东德人士的交往中我时常发现,他们并非全盘否定当时社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不少人看好我们,而且把某些未能实现的希望和理想寄托在了坚持社会主义的中国身上。
我问他是否还会去中国。鲁格说,只要有可能肯定会的,而且他觉得,自己家里似乎总和中国有点牵连,其身为历史学家的父亲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就随前民德官方代表团访问过中国。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到了后半晌,斜阳的余晖已经失去了正午的威力,懒散地涂抹着咖啡馆的屋顶,饮料杯已见底,李子糕饼的小碟上叮了好几只蜜蜂。鲁格看看天说,瞧,光芒已经渐逝了。我意识到,这是作家借题暗示时候不早了,于是便起身告辞。鲁格又骑上那辆铿锵作响的旧车,挥手消失在逐渐暗淡的光影里。
回国后,我一直和鲁格保持着联系,他将为《光芒渐逝的年代》中译本写的《致读者信》发给我征求意见,我点了一处请他斟酌。其间他好几次向我咨询很具体的汉语问题,详细作答之余我在寻思:莫非他的下一部作品里真会出现中国元素?
文/宋健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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