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一个极偶然的机会，要陪四只二年级小女孩玩耍两小时。我自脱离小孩身份以后，就不喜欢小孩，还有点怕。小孩也怕我，凡被我逗，多一半瘪嘴皱眉头。经验惨淡如此，陪玩前一天当然通夜觳觫，“戒慎恐惧”，惟恐相看两生厌。真不知道玩什么，逼急了，决定假扮三家村塾师，上演一出怪阿姨教对对联。
这对联可不好教。以《笠翁对韵》为例，叫她们念一遍云对雨，雪对风，大陆对长空。然后问，大陆若不对长空，可对什么？一个说，小狗。一个说，小猫。小兔小猴小鸡小鸭……叽叽咋咋，几张小嘴飞快搭起一座动物园。忽然有一个深沉的站起来，说：小径！二年级小孩当然不知道平仄，也不必拿这种东西去折磨她们。大陆对小径，可算是质的飞跃。那么小径对什么更好些？我便引导她们说，大道。又一个活泼的开始狂笑，笑完起个头，说“阿里巴巴”。另三个顿悟，跟着笑成一片。原来小径可对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我也乐了，就讲了个故事。传说解缙幼时，对门住一富豪，家种修竹万竿。解缙作对联：“门对千根竹，家藏万卷书”。富豪将竹斩短，对联仍在，“门对千根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富豪把竹子连根拔去，对联变成“门对千根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我说你们看，对联屁股可以撅得这样高。《笠翁对韵》中有“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之句，你们也在它屁股后面加条尾巴吧。万万没想到，四个都现学现卖，一人添一字，最后毫无悬念，“风高秋月白短无，雨霁晚霞红长有”……
在完全不可控制的情况下，时针安然溜过两圈多，小朋友终于要各找各妈了。我胸中暗出一口长气，保持镇定，跟她们礼貌作别。三只娃飞快跑掉，最后一只跑到面前，竟然停住步子，一头扑进我怀中，蹭一蹭，又追着前面三只跑了去。
我像一个被爱情遗忘的老人，忽然中了丘比特的箭，在这凛凛岁暮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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