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雷

最新版的《美女与野兽》用了真人和特效复刻1991年的迪士尼动画版。两个版本相隔26年，始终深藏了一道选择题：在爱情里究竟什么最重要？

女主角贝儿捧着书登场，她是村子里的异类。村里的人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村里的人。她内心高傲，爱读书，有文化，自我意识在觉醒。博蒙夫人的童话故事　《美女与野兽》　最重要的主题是“女性应该自由地选择嫁什么样的人。”这种观点在当年相当之先锋，搁今天也让被花样逼婚的姑娘们精神振奋。贝儿穿过街头，跑上山头，反复地唱着这句词：“我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在与美国遥遥相望的另一边正好流行着日剧　《东京女子图鉴》，它不仅照耀出东京女子的人生轨迹，还令中国那些奋斗在大都会里的女子心有戚戚。在这部日剧中，身为现代女性的主角和“很久很久以前”的贝儿遥相呼应，拥有着相同的痛苦和挣扎，对生活现状的不满始终盘踞心头。

既然允许审美正常、神智清醒的贝儿自由选择，她当然不肯选“野兽”作为丈夫。在童话故事中，野兽每晚都会问贝儿一遍“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不！”甚至会雪上加霜：“我不得不坦率地说，我将一直是你的朋友，你满足于这一点吧。”

长得丑，毫无疑问成为爱情的第一道障碍。虽然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但有点难以启齿，那有什么可以让人忽略颜值吗？迪士尼版本的《美女与野兽》努力要编出一个完美答案。

贝儿爱看书，在小镇上她能读到的书很少。她对野兽的第一次情感转折，发生在野兽带她到城堡中的藏书室之后，姑娘大开眼界，转怒为喜。“赠你一座图书室”是投其所好，唯有财力雄厚者才能做到，财富经过“书”这个具有文化意味的包装之后，也就含蓄、舒服、高级起来。

这一幕叫人想起　《傲慢与偏见》来：伊丽莎白一向觉得达西先生不顺眼，她真正情感转折是拜访达西的彭伯利庄园后，幻想自己当初如果接受求婚，便能成为庄园女主人。回看简·奥斯汀开篇写下的第一句，“凡有钱的单身汉都应该想娶位太太，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真是意味深长。

因为对方有钱就能无视长相？突然感觉更糟糕。

贝儿迎来了第二次情感转折，野兽主动提出放她回父亲身边———虽深爱，却放手，亲身演绎五月天的歌词，“我给你自由，全部全部的自由，这是我的温柔。”野兽放出这个大招，和外表产生反差萌，没几个女性抵挡得了。这招在　《东京女子图鉴》　中也很有效：女主角决定和有妇之夫一刀两断，分手前做好厮吵的准备，没想到对方摸摸她的头，说：“你长大了，以后要幸福哦！”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女主角当下的表现是错愕、不解，甚至有些气愤：“诶？　怎么会这样？　就走了？”同理，野兽的极度克制和自我牺牲激发出贝儿的爱意，虽然俗套却有效，被打动的岂止是贝儿，观众们的少女心融化一地。

结局众所周知，毫无悬念，野兽因贝儿的吻解除了魔咒，变回英俊潇洒的王子。童话本意是为了指引孩童，净化心灵，正如让·谷克多1946年版的《美女与野兽》有台词：“爱可以将丑陋的人变美。”博蒙夫人多少还写了一句实话：“她因为经常看到他，对他的丑陋也习惯了。”新版中，贝儿竟和观众一样，对野兽变身王子一事没有惊慌，坦然接受，像表现优异的孩子被老师赏了一朵小红花，高颜值伴侣是必备的，是她应得的，一切尽善尽美。

回到问题，在爱情里究竟什么最重要？可恶，电影《美女与野兽》根本没打算给出真正的解答。

没什么最重要，是因为“都重要”，我们全部都选，全部都要，财富、颜值、温柔、自由……一样都不能少。因外貌爱人显得肤浅，因金钱嫁人显得轻贱，那就假装没瞥见颜值，假装没考量身家，只诚心诚意地将爱情之伟大和无私吹得天花乱坠，掩饰起多年来未进步过一分一毫的择偶标准———按统计数据，无论哪一个年龄层的女性，对新版《美女与野兽》的满意度高达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