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凤群
李凤群的小说《长夜》以在美华人聚会为切口,由冷先生讲述他人生反转的“三次感动”,照亮了“我”女友“三次分手”百思不得其解动因。资本的狂飙猛浪侵蚀所有的阶层和层面的各个角落,而冷先生和“我”的女友只是无力抵抗资本洪流、顺应“时务”芸芸众生的一分子,我们敬畏中流砥柱者,也给予洪流淹没的弱小生命应有的悲悯和体恤。
生命本无贵贱之分,只因投胎不同人的子宫,一出生便赋予了天壤之别的“身份”。身份之鸿沟拼上一生一世也难以填平,更何况不同的阶层森严壁垒、上升渠道被人为堵塞,鸿沟还在不断往宽深处延展。
《长夜》中的冷先生除了从父母哪儿传承寒微的身份还有堂堂的相貌,他凭相貌赢得了富家丑女的芳心,因接二连三地“感动”,带来“灵魂一次次堕落”。毫无疑问,作品意在批判资本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摧毁(或一些人为改变身份主动放弃精神修持)。而我想说的是作家(作品)对底层人的理解与体恤。人无法选择其出身,那就理解宽容他(她)选择的生活方式吧,何况选择哪种生活方式都要付出代价。
年青英俊的冷先生,因家境贫寒始终未能找到心仪的女朋友,偶然被富家丑女(现在的妻子)一见钟情,虽然心里不甚满意,还是接受了。这不仅改变了他本人寒微的身份,还带起他的原生家庭。他也为此遭受妻子家人羞辱为“吃软饭”的;他和妻子被陌生人误以为“母子”,其情何以堪?他被熟识人鄙夷的目光烧灼;就他本人来说,忍耐丑陋的妻子夜夜“莺歌燕舞”,主动拒绝艳遇掐灭情爱的花朵。冷先生不是英雄、不是精英,他是生活中的普通人,甚至是底层的屌丝,这样定位来评估他的忍耐和“自律”就比较客观公平了。他为了改变“身份”处境,搭救原生家庭水深火热之中,甚至更换了后代的身份,做出了自我牺牲,而且是“你情我愿”,并未妨碍谁。还有“我”的女友与“我”分手是人生目标不断修改和重新选择的体现。他们是标准的“男才女貌”模式,男的才不足获取女友想要的生活,女友凭着自身条件做出重新选择,过错何有?是的,她未恪守“从一而终”传统道德,缺失共同打拼“吃苦耐劳”的勇气。而人生只有一次,而女孩子的美丽又是那么短暂,用天生丽质的青春换来一份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不高尚,也与传统道德格格不入,但不失追求幸福的一种方式,也是现代人的自由意志的体现。在现实社会还存在身份差别和阶层鸿沟的语境下,你可以站在道德高地或精英行列不共戴天地批判冷先生们,也可以匍匐于泥土,“将心比心”体恤他们,怜恤他们的生活处境、内心渴望和为之所作的付出,并温柔以待。
说了这么多好像怠慢了留学生“我”,说实在的,他的形象一直如中流砥柱屹立于我心目中。他质朴生活的追求,学术精神的执着,人格底线的坚守(不出卖机密),堪称资本洪流中的礁石、人类灵魂的灯塔,是我们仰望的精神航标。因为有他在,漫漫前行路而不迷方向。
《长夜》似乎欲高举大刀长矛杀伐,落到实处(人物身上)的却是杨柳和风,体贴入微抚慰人物心灵的皱褶纹理,给人物足够的理解、谅解和慰藉。这不矛盾吗?矛盾,伟人不是说世界原本就是矛盾体嘛,正因为矛盾才切近社会的真相和心灵的真实;又不矛盾,作家大刀长矛瞄准的是世道的不公、身份的悬殊,晋升渠道的堵塞,体恤的是小人物的境遇、渴望和内心伤痛。正是这“合理的矛盾”使《长夜》文本充满张力与丰富性,给读者创设了多样的解读可能和空间。
作家李凤群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无论是良霞(小说《良霞》的人物)、今宝(《大野》中的人物),还是冷先生的妻子,她们身上都体现了传统贤良女子的美德。“初识”冷先生的妻子,恍惚遇见了田螺姑娘,上天虽然未给她动人的美貌,却给她一颗善良和善解人意的心灵:她的家人侮辱冷先生时,她不顾一切维护他的尊严;当冷先生外遇情迷时,她给丈夫足够的宽容、理解和担忧,除非铁石心肠谁不动容?她发现丈夫因没有成就感失落时,她将自己的财产划到丈夫的名下,让他不用操心经营而名下拥有骄人的财富,荣耀与人前;并且她还具有现代妇女的意识:意志坚定,处事大局着眼,冷静有谋略。现实中这样贤良的女性可谓稀世珍宝,踏破铁鞋无觅处,只能在文学作品中“随手拈来”。
《长夜》的技术值得称道。“长夜”首先指作品的内容是冷先生整个夜晚讲述自己身份反转的故事和“我”回忆女友多次分手的经历,相互交错构成;二,冷先生虽成功改换身份,而心灵一直处于郁闷的暗夜(他彻夜讲述自己的故事以舒解内心的郁结),而“我”正处于失恋痛苦期,他们都处于情感的“长夜”;三,当下资本的洪流汹涌肆意、所向披靡,对于精神领域无疑于长夜。内容结构:冷先生娓娓道来的“三次感动”,引起“我”女友“三次分手”的回想,气氛与夜幕下寂静的后院相融洽,“两厢”内容和谐地相互映照相互补充衬托,达到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讲述”和“回忆”的叙述策略赋予跳脱性,约略了不必要的交代,凸显主要内容,节省篇幅。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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