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日本公布“平成”年号

一个时代的落幕，总会在众人心中引起或多或少的反响。

1989年，日本裕仁天皇去世，明仁天皇继位，以“平成”作为新年号。

用中文写作的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说：“我作为年轻一代的日本人，对裕仁天皇的去世，不会感到难过流眼泪，可又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还是觉得失去了一个曾经属于自己的什么。”

“令和”是第一个不出自中国古籍的日本年号

2018年，明仁天皇宣布自己会在2019年4月退位。消息一公布，“平成最後の夏”迅速成为日推热门话题，可见这30年在日本民众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2019年，明仁天皇退位，继位的德仁天皇以“令和”作为新年号，结束了日本为期30年的“平成时代”。作为海对岸的友邻，我们对于日本平成时代的结束，并不能那么感同身受，但也有一些感触，仿佛有什么画上了休止符——是因为世纪偶像SMAP解散了，还是因为安室奈美惠隐退？或许是因为《樱桃小丸子》作者樱桃子在平成最后一年告别世界吧。

日本“三大民工漫”

平成年代是日本二次元文化飞速发展的时期，也是中国年轻观众看着《名侦探柯南》《蜡笔小新》和《樱桃小丸子》长大的30年；木村拓哉和工藤静香不再年轻，但偶尔露面依然可以让电视机前的粉丝尖叫，女儿木村光希也接替他们活跃在大众视线；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长期霸占中国国内畅销书榜单，成为现象级作家。

可以说，世纪之交的中国年轻人，很少有人能完全脱离平成时代的日本文化影响。对大部分年轻人来说，跟“平成”告别，就是在跟自己的青春挥手说再见。

所以，新井一二三决定写一本书，向占据了自己1/3人生的“平成年代”告别——它就是上海译文出版社于2020年6月出版的新书《再见，平成时代》。

《再见，平成时代》当然是新井一二三对平成时代的回望，但这本书也是写给即将来临的新时代。对经历过“昭和”后半段经济神话的一代来说，经济持续低迷的“平成”是“失去的30年”。

新井一二三感慨说：“我的两个孩子都在平成时代出生。做母亲的觉得稍微亏心：未能为他们创造好一点的今天。”不过，新井一二三也说：“冷静考虑，平成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比如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SMAP。在落差日趋悬殊的时代里，我们至少有过大家能合唱的《世界上唯一的花》。”

让我们跟着新井一二三的《再见，平成时代》，从日本的皇室、社会、文化等几个方面，一一对平成时代说“再见”。

皇室物语

2016年8月8日下午3点，当时83岁的日本天皇明仁在电视上表示：近来感到年迈老化，身心健康不如从前，故希望在有生之年，从天皇的位子退下来，把职位让给儿子。

这则声明让日本人大吃一惊。在日本，天皇职务是终身的，去世以后才由皇太子继承其地位。明仁天皇之所以要退位，当然跟年纪大有很大的关系，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日本皇室面临消灭危机。

日本天皇明仁和皇后美智子

新井一二三在《再见，平成时代》里写：日本皇室面临消灭危机有几方面的原因。原同盟国主导的改革是其中之一。为防止日本以皇族为核心而再走军国主义的道路，在盟军占领下的1947年，除了天皇直系的亲王家族以外，之前属于皇室的十一个家族共五十一个人被迫脱离皇籍，成为平民。如果那五十一个人没有离开皇室而顺利娶嫁添丁，今天的皇位继承人不会只有仍年少的秋筱宫悠仁亲王一个人。

其实，直系男子继承制本身可以说是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抛弃性别歧视性质的条款而让女性皇孙都拥有皇位继承权的话，那么目前就有三个内亲王和几个女王，应该能够把危机拖延至少几十年。然而，“日本会议”等极右势力，以守护传统之名，坚决反对女性当天皇，也不肯承认女系天皇，即让内亲王的儿子当下一代天皇。

另外也有社会价值观的变化。直到裕仁天皇的父亲一辈，日本皇室曾有侧室制度。如果哪个皇后不能生儿子，侧室生的孩子也一样可以继承皇位。大正天皇就是明治天皇和一名女官的孩子。然而，20世纪以后，皇室开始被视为平民百姓家庭的典范，其中就包括一夫一妻制的贯彻。

但是，在整个日本的前途也并不明朗的今天，皇室的现状，越看越像战后宪法所定义的天皇地位：国民统合的象征。不是吗？

动荡社会

除了不明朗的政治，同样不明朗的还是经济。平成年代，日本经济衰退。村上龙于2000年问世的长篇小说《希望之国》里，就让登场人物说过：“这个国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希望。”

当国家经济开始萎缩之际，国民生活并不是一下子就变很穷的，但是之前在社会上自然充斥的对未来的希望会首先蒸发掉。当时的流行语是“胜组VS.负组”，可是过了十五年，简直多半的日本社会都沦落为“负组”的样子了。房地产成了国民经济一个极大的问题。

根据日本政府最近发表的2017年全国土地价格统计，日本的平均地价连续26年一直下降。也就是说，1990年代初破裂的土地泡沫，过了四分之一世纪都没能恢复过来。

那之前，在日本，土地是只会涨价绝不会吃亏的投资项目。尤其是从1950年代到1980年代的经济高度成长时期，买一栋房子住几年，以比原先贵几倍的价格卖出去，然后再买大一点的房子住几年，是不少日本人在战争废墟上白手起家、积累资产的计算式，乃当年所谓的“住宅升官图”，后来被揶揄为“土地神话”。

《下流社会》

《低欲望社会》

但现在，老一代买的房子，过几十年主人去世，作为收到遗产的孩子一代，如今是忧虑多于高兴了。首先得算好要不要缴遗产税。如果那笔税金不用缴，土地本身的物业税总得缴。如果是公寓，每月的管理费也要缴。拆掉了房子，地皮则容易卖一些，但是即使不说拆房要几百万日圆，空地的物业税也比较贵，因为市场潜力比较大。总的来说，越来越多日本年轻一代觉得：继承房地产很麻烦，不仅费事而且费钱，于是顺理成章称之为“负动产”了（“负动产”和“不动产”，日语发音是完全一样的）。

而且，在日本，同样面积的土地要缴的物业税，上面有房子和没房子税率就不一样。盖了房子，税额会减低；拆了房子，税额则增高。这本来是为了促进房子的供给，但事到如今，很多人却为了尽量少缴税，把不再能住的空房宁愿保留下来也不敢拆掉。

据日本政府总务省做的统计，目前日本全国的空房共有八百二十万栋，居然占全部房子的百分之十三。面对这些问题，日本已经出现了民间非营利团体经营的“空房银行”，乃搜集各地区有关空房的信息，向广大社会提供资讯，以图促进利用既有建筑物。

新井一二三说：“早就看过报道说：偏僻山区的房子，在孩子离开，父母去世以后，连房子带田地甚至山林，全任由闲置慢慢荒废。可是，我真没想到，在多数日本人的心目中最理想的居住地吉祥寺，而且离火车站、商场都没多远的黄金地段，再说是仅仅三四十年前，中产阶级核心家庭骄傲地享受文明生活的一栋又一栋小洋房，只翻了一页以后，居然面对家破人亡的绝灭危机。无常哉！”

书写潮流

20世纪80年代，新井一二三立志踏出国门的原因之一，就是日本社会中女性地位低迷。40年过去了，在日本，女性的社会地位仍旧低迷。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在文学界，终于有了新一代的女性作家。“她们再也不靠伟大父亲的名字，可说白手起家，为奋斗中的读者群众，不从高处而脚踏实地，写出鼓励加油的文字。”

濑户内寂听

首先就是95岁的濑户内寂听和94岁的佐藤爱子两大欧巴桑。濑户内寂听，原名三谷晴美，儿时父亲过继给亲戚，全家改姓濑户内。50岁前被称为“子宫作家”，51岁出家，后来用法名寂听继续发表文章。

概观濑户内晴美/寂听的一生，若要用一个词来总结的话，似乎只有一个“生命力”了。在新书的宣传动画里，这位尼姑说：“我这次体会到，人出生是为了老化，人活着是为了死去。反正都是要死的嘛。不死的人最恶心啊。那么，尽量死得好看为好（微笑）。”

在日本随笔界，如今也是女性作家的存在感压倒男性作家。《每日新闻》副刊上有小说家吉本芭娜娜和医生海原纯子，以及另两位女作家的随笔连载。在《周刊文春》上连载的林真理子、《星期天每日》周刊上连载的中野翠，都已经写了好几十年的随笔专栏了。以及在《一本书》杂志上连载随笔《目白杂记》的纯文学作家金井美惠子。勇敢地面对来自人生和世界的挑战的角田光代凭借《对岸的她》在38岁获得直木奖。

女作家津村记久子可以说是日本所谓“失落世代”的发言人。跟20世纪女作家们曾经写的家庭、恋爱、消费生活不同，津村记久子主要写工作，即职场上的喜怒哀乐。如今全球化潮流波及日本，留在家里伺候丈夫、孩子的“专职主妇”早已成了昔日的传说；反之，不分男女都要把时间卖出去换成金钱生活。

老实说，由年长的读者看来，津村书写的内容低调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难道小说家不再给读者看华丽的梦想了吗？她一本散文集的书腰上竟然写着：“既低调又单身，也可以过得幸福呢。”上个世纪的女作家们写了帅哥男友、海外旅行、高级餐厅；津村记久子则写女同学、郊区的商场、连锁餐厅。令人大开眼界的是，这种书写果然赢得同代人的热烈支持，因为那才是他们真正过的日子，而每个世代都需要发言人。

除了大事记，新井一二三在《再见，平成时代》里也写了日本生活中的小变化，比如曾经家庭主妇们人人都要会做的“御握”（饭团）变得稀有，如今流行不需要技巧的米饭三明治“御不握”，“捏不出好饭团不是好女人”的时代过去了。

也写梅雨季做的梅糖浆，做好了糖浆以后的青梅，则能从玻璃缸底捞出来，在开水里煮一下后，放在冰箱里保存，可当作梅雨季很好的零食。这样吃的梅子，有点像姥姥、妈妈曾作为贿赂给她的青梅，叫人回想起往日的一连串记忆来。于是忽然想到：她们当时，到底在什么心情下打开梅酒缸子舀出一杯喝的？啊，这原来是继承传统文化的意义，让人隔世认同已故的长辈来。

新井一二三的中文书写就是一种魅力，她娓娓道来，仿佛带我们走进到“复古”的时光并流连忘返。《再见，平成时代》是新井一二三对于平成的回望，我们将跟随她，共感走过的曾经时光。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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