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十二钗中,作为贾府亲戚和客人的黛玉和宝钗,因为与宝玉的情感和婚姻纠葛,最引人注目。比较起来,宝玉的四个姐妹反居次要的地位。但是,如果从表现贾府的盛极而衰,以及生命的终极意义这条线索来看,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却极其重要。四春名虽四人,实则一体。贾府百年的历史被压缩到一个短暂的时间之内,浓缩在四姐妹的生命之中。从元春的荣耀开端,迎春的软弱无力,到探春和惜春的一声叹息,令人顿生无限感慨。
在元春和迎春之后的探春生不逢时,“生于末世运偏消”。
如果说元春是春天,那么探春更多地充满着秋天的气息。她在大观园内的住所是秋爽斋,题有“桐剪秋风”的匾额,自称“秋爽居士”。不同于黛玉的悲秋,探春在萧瑟的秋风中同时也看到了“秋高气爽”。四十回借贾母两宴大观园时,特别描写了秋爽斋:
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联云: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在这里获得了初步的答案。探春最喜书法,亦擅长书法,元春省亲之时,即命其誊录诗稿。她的丫鬟有侍书,还有翠墨。颜真卿和米芾是唐宋的书法大家,颜体以雄浑、刚劲、端正、清俊著称,苏东坡谓“颜公变法出新意,细筋入骨如秋鹰”,其评米芾则曰“风樯阵马,沉着痛快”。颜、米之书法,正是探春其人的写照。屋中颜真卿书写的对联应是宝玉所赠,一闲一野,衬托着宝玉和探春共同的精神品格。这闲和野并没有让探春成为闲云野鹤,但成就了其阔朗的生命。不曾隔断的屋子、大案、斗大的花囊、大幅的烟雨图、大鼎、大盘、大佛手,显示着探春的大器,与此前黛玉的小屋子、小茶盘形成鲜明的对比。贾母在潇湘馆一句“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罢”,而这别处,正是三妹妹那里。再加上刘姥姥“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让我们更知晓贾母喜欢探春的理由。
探春是海棠诗社的发起者,给大观园打开了一个新境界。在贾府四姐妹中,她的诗才最好。元春省亲之时,探春题的匾额是“万象争辉”,其诗云:“名园筑就势巍巍,奉命多惭学浅微。精妙一时言不尽,果然万物有光辉。”虽不及宝钗、黛玉,但“果然万物有光辉”句极有气势,也是探春内心光辉的体现。三十七回记探春致书帖于宝玉及众姐妹,宝玉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妹探谨启二兄文几:
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未忍就卧,漏已三转,犹徘徊桐槛之下,竟为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抑何惠爱之深耶!今因伏几处默,忽思历来古人,处名攻利敌之坛,犹置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因一时之偶兴,每成千古之佳谈。妹虽不才,幸叨陪泉石之间,兼慕薛林雅调。风庭月榭,惜未宴及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雄才莲社,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余脂粉耶。若蒙造雪而来,敢请扫花以俟。谨启。
“处名攻利敌之坛,犹置些山滴水之区”,何况是大观园?作诗当然需要诗才,但更重要的是诗魂。通过诗歌,诗人直接地呈现在现实中被抑制的内心世界和真实生命。东山雅会、庐山莲社,都是历史上文人墨客聚会之典范。探春仿此而起诗社,足见其高雅,亦可见其有为。接下来探春做了东道主人,《咏白海棠诗》也是她先有的,其诗云: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斜阳、黄昏,正是贾府没落的景象。敏探春才清志高,终究有心无力,难挽狂澜于既倒。接下来的菊花诗,在十二首中,探春作的是第九首《簪菊》和最后一首《残菊》,按照此前宝钗的说法:“菊如何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感。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第一回贾雨村作中秋诗,甲戌本脂砚斋批云:“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此外,以三秋收拾三春,还体现在探春、秋桐和秋菱的名号之中。如果把十二首菊花诗比作整个秋天的话,那么簪菊和残菊正是季秋时节,收拾三春的意味同样明显。我们且来看探春的《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簪菊是插菊花于头上,本是旧时九月九日重阳节的风俗,杜牧诗云:“黄花插满头。”诗中“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即此意。探春借长安公子杜牧和彭泽先生陶渊明,表露自己之高情别致和特立独行。其《残菊》诗云: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残菊是菊花残败的场景,与后文“开到荼蘼花事了”同一意境。如四时之运、易卦之序所揭示的,一切的繁华都会以残败收场,这是无法改变的天道。残菊诗透彻着秋风带来的寒意,蒂有余香、枝无全叶、半床落月、万里寒云,读之怅然不已。“暂时分手莫相思”,与“奴去也,莫牵连”,正是探春远嫁离家的象征。不过,这“暂时”可能便是“永远”,明岁是不确定的。秦可卿所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三春,指的正是元春、迎春和探春。处在三春之末,探春意味着贾府盛世的结束,这是由她来“总收前题”的原因。
大观园诗社,不仅每次吟咏的对象不同,用韵有别,形式也变化多端。芦雪亭联句,群芳争艳,辅之以红梅花七律,一人不落,极一时之盛。尤其宝钗、宝琴和黛玉大战湘云,十分有趣。比较起来,探春只有四句。一次是接在香菱“有意荣枯草”后面的“无心饰萎苗。价高村酿熟”,另一次是续湘云“花缘经冷结”的“色岂畏霜凋。深院惊寒雀”。诗分虽不多,但仍能呈现探春刚毅和淡定的生命。面对着即将来临的寒冬,探春不会选择逃避,也不会选择生活在幻想之中。她努力地想重振贾府,正像她努力地想摆脱自己庶出的身份。凤姐的疾病让探春获得了展示才能的机会,五十五回述王夫人暂令李纨协理,再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宝钗协助,贾府开启了探春摄政的时代。作者细腻地描写了执事媳妇们眼中的探春: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便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
探春当然没有凤姐的地位,凤姐背后有金陵王家的靠山,又是贾府正宗的媳妇,深得老太太及王夫人的信任。但探春以其才和德,却让人无法小觑。凤姐评价她“心里嘴里,都也来得”,听到平儿讲处理舅舅赵国基及贾环、贾兰家学费用之事,不禁笑道:“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不错,只可惜她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平儿也对婆子媳妇们说:“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她。二奶奶在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怕她五分。”进一步地,探春针对贾府入不敷出的现状,着手改变凤姐治家的宿弊,开源节流,兴利节用。同时接纳宝钗的建议,让利于当差之人,以全贾府之大体,既省去了很多支出,又让众婆子们欢喜异常。
与凤姐相比,探春的施政,一则公私分明,二则恩威并用,三则义利双行,以近忧而谋远虑,施小惠而全大体。舅舅赵国基去世,不顾亲妈赵姨娘的指责,坚持以常例处之;取消弟弟贾环和李纨儿子贾兰的上学补贴,以及姑娘们每月二两的头油脂粉费用。此公私分明也。斥责吴新登家的,支使平儿,指出凤姐的失察等,是立威;体恤下人,让利于民,是施恩。此恩威并用也。受赖大家承包园子的启发,算计着如果把大观园也如法炮制,一年就有四百两银子的利息;但考虑到如此小器的做法,不是贾府这样人家的事,不如找几个本分老成能知园圃的老妈妈收拾料理,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则无不尽职,既可省下费用,又能使园中花木整齐有序。此义利双行也。探春用权而不弄权,立威而不逞强,清明而不刻毒,计算而不算计,与凤姐根本上是两般人物。探春雅而凤姐俗,而雅俗之分别,关键在心术,在有没有学问提着。不拿学问提着,贪欲无厌,就流入市俗去了,如凤姐;有学问提着,就见利思义,如探春。二知道人《红楼梦说梦》评论“探春是巾帼中李赞皇”。李赞皇即唐代名相李德裕,李商隐谓其“万古之贤相”。冯家眚《红楼梦小品》亦云:“探春德才兼备,吾无间然。”
黛玉曾经对宝玉如此评论过探春:“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她管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其威福来了。”可知探春不是一个作威作福的人。探春的分寸感极强,看她处理与凤姐的关系,进退有据,事事皆通过平儿请教沟通,原则问题却绝不含糊。凤姐也深知此点,故嘱咐平儿:“她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她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利害一层了。如今俗语说:‘擒贼必先擒王。’她如今要作法开端,一定是先拿我开端。倘或她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辨,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和她一强,就不好了。”生于贾府之末世,凤姐和探春皆以才著称,自有英雄相惜的一面。但两人心术不同,不过是互相包容而已。
凤姐究其实不过是一只凡鸟,而探春院中的梧桐暗示她和元春一样,才是真正的凤凰。
在迎春、探春和惜春三姐妹中,宝玉和探春最为亲密。读者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同行的场景,且于日常之中互赠礼物。探春也托宝玉外出购买喜欢的小物件,她相信宝玉的品位。七十回的柳絮词,更是探春和宝玉共同完成。原本是探春拈得了《南柯子》,宝玉拈得了《蝶恋花》,梦甜香将尽之时,探春只得了半首,写道是: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宝玉见香没了,情愿任负,不肯勉强塞责,将笔搁下,来瞧这半首。见没完时,反倒动了兴开了机。乃提笔续道是:
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在某种意义上,宝玉和探春可以说是知音,心意相通。他们都有深厚的命运感,也有超越的视角,以及伴随着这种视角而来的释怀和淡定。黛玉是深情之中的不能自拔,宝钗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每个人都从柳絮中看到了自己,对于探春来说,是无法逃避的分离。既然命中如此,那就勇敢地面对。宝玉总是充满着希望,却也知道希望的渺茫。
但宝玉和探春仍然是两类人。宝玉是无才补天,探春则是无力回天。“我但凡是个男人,可走得出去,我早走了,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她有回天的志向,也有回天的德行和才干。历来的批书人对探春都不乏赞美之词:如戚序本第五十六回批云:“探春看得透,拿得定,说得出,办得来,是有才干者,故赠以‘敏’字。”涂瀛《红楼梦赞》:“可爱者不必可敬,可畏者不复可亲。非致之难,兼之实难也。探春品界林、薛之间,才在凤、平之后,欲以出人头地,难矣!然春华秋实,既温且肃,玉节金和,能润而坚,殆端庄杂以流丽,刚健含以婀娜者也。其光之吉与?其气之淑与?吾爱之旋复敬之,畏之亦复亲之!”但也感慨其行事之艰难,脂砚斋云:噫!事亦难矣哉!探春以姑娘之尊,以贾母之爱,以王夫人之付托,以凤姐之未谢事,暂代数月,而奸奴蜂起,内外欺侮,锱铢小事,突动风波,不亦难乎!以凤姐之聪明,以凤姐之才力,以凤姐之权术,以凤姐之贵宠,以凤姐之日夜焦劳,百般弥缝,犹不免骑虎难下,为移祸东吴之计,不亦难乎!况聪明才力不及凤姐,权术贵宠不及凤姐,焦劳弥缝不及凤姐,又无贾母之爱,姑娘之尊,太太之付托,而欲左支右吾,撑前达后,不更难乎!士方有志作一番事业,每读至此,不禁为之投书以起,三复流连而欲泣也!(戚序本第五十五回)
但更难的是祸起萧墙。大观园的抄检,不过是贾府后来被抄家的前奏,也是显示探春思想和性格的重要环节。野鹤《读红楼劄记》云:“凤姐抄检大观园,探春‘秉烛开门而待’,大有武侯行师气象。”在宝玉、黛玉、李纨、迎春和惜春等各个院子中,只有探春不许搜她的丫头。看她寻机打了王善保家的脸上一掌,加之以痛骂,简直是雷霆之怒,就知道兴儿所说“带刺的玫瑰花”的含意。探春说:“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被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与冷子兴第二回的说法前后呼应,如出一辙。贾府的没落,究其实是自杀。探春洞若观火,却无能为力。依此来看柳絮词,其分离的意境就不限于言说自身,也包括了整个家族的命运。探春所作的灯谜同一含义: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谜底自然是风筝。七十回在柳絮词后,特别描写了大家放风筝的情节,宝琴特别提到探春的软翅子大凤凰好看,在黛玉的风筝放走之后,“丫头们拿过一把剪子来,铰断了线,那风筝都飘飘的随风而去”。正是“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言说之意。无论是个人的生命,还是贾府的显赫,都如游丝,一旦断去,任谁都无力挽回。难得的是探春的“哀而不怨”,颇具古诗人之风。
元春和迎春的结局都是死亡,比较起来,探春的远嫁似乎好一些。评论者也说她福大命大。在宝玉的生日聚会上,探春抽到的是杏花签。“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诗句出唐代诗人高蟾的“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全诗云:“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正合探春秋天般的生命。她是瑶池仙品,自然不俗,并幸运地得到贵婿。同样不俗的是黛玉,虽是绛珠仙子,却没有得到上天如此的眷顾。探春抽得此签后,自己一瞧,便撂在桌上,红了脸。众人却笑说道:“我们家已有了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这似乎让喜欢探春的读者觉得有些安慰。但元春的结局也许就是探春的未来。探春的成为王妃,不过是秋天的绚烂,前面则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第五回关于探春的判词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
后面两句显然图画的是探春远嫁的场景。清明两见,一指探春生命之清明,一指季节。她的生日是三月初三,正在清明前后,恰巧也是她的离别之日。探春的出生似乎就是为了离别的,而离别也正是她生命的终极意义。《红楼梦》曲子“分骨肉”是唱给探春的: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的不只是探春,还有大观园的姐妹们。我们再一次在探春的生命中看到了整个贾府的命运。如果穷通、离合都是命运的话,似宝玉的痴迷、林妹妹的泪水又有什么意义呢?
文章节选自《入世与离尘:一块石头的游记》
《入世与离尘:一块石头的游记》
王博 著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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