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被各种写了“再见老西门”煽情字样的微信标题刷屏了,很是惊讶了一阵,后来知道是“黄浦区508-514地块”,便很快释然了。虽然老西门早就不是老西门了,但是“拆老西门”是要翻天的,既然只是一个黄浦区的数字地块,拆了就拆了吧。再想想,南市区都消逝了19年了,老西门,其实早就告别过了。
又看到一篇“老周望野眼”的公众号里的文章《黄浦少年路,茫茫人间路》,一时心有戚戚焉,零零散散地想起少年时代在少年路边的如烟往事。
弄堂里长大的小孩,起跑线就是弄堂,所以完全没有“赢在起跑线”的概念。那弯弯绕绕、一到春天就开满了夹竹桃的弄堂,那一放学就背着书包散去,女生成群结队去跳橡皮筋、男生三五成群去打康乐球的人间天堂。少年路就是在错落的弄堂接弄堂的老西门边上,各种曲曲折折的弹格路当中,一条最不起眼的小路,从路头到路尾不到一百米。这路本来就已经歪歪斜斜先天不足了,穿出路口,迎面是个小便池,一年到头臭气熏天。
这条小路,现在已经被“边缘化”到被改了名字,叫“黄浦少年路”了。验明正身的话,首先你不是少年路,其次你不是南市,什么也不是了。
读小学的时候,少年路上住了教体育的徐老师,黄家阙路住了教英文的马老师,老西门一条什么弄堂穿出去,住了教数学的邵老师。不管老师还是同学,大多住在以学校为圆心,半径绝对不超过两公里的各种石库门老房子里。夏天,不上课的时候,走在这些小马路小弄堂里,经常看到这个老师那个老师赤了膊坐在家门口乘风凉。如果你不想在课后再听到老师唠叨,远远地就会绕路走开,学习比较好的学生(比如我),则会带着父母故意到老师乘凉的家门口过一下,听老师再夸你几句。
但是我是不敢从少年路走的。因为我是个体育学渣啊。渣到什么程度呢?每次体育课课前跑步,从来跟不上队伍。听说以后高考可能要考体育了,又听说体育不合格不能拿学位了,每当听到这样的消息,总要暗自庆幸一下自己生得早啊。
教体育的徐老师个子矮矮,敦敦实实的,浓眉大眼很帅气,就是年纪不大就剃了个光头,所以我老觉得他是个老头。对于我这样的体育学渣来说,他就像个神一样。体格好,什么都会,最神奇的是我们四年级春游,在长风公园走“勇敢者道路”的时候,他勇敢地跳到贮满绿藻的脏兮兮臭烘烘的水里救了个落水的同学上来。那时候的“勇敢者道路”,也真豁得出去,就在满是绿藻、又黑又臭的池塘上方架了四座独木桥,什么防护也没有,让小朋友结队去走,比赛谁走得快。我作为体育学渣,看到那独木桥就两腿发抖,根本没敢去排队。但是我那体育非常好的小闺密上去了,不知怎么脚底一打滑,掉到了池塘里,徐老师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了。后来,这事就当然地变成了我们班同学长用不衰的作文素材。
后来的后来,大概在我读大学去看小学班主任的时候,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望野眼”的老周说,“‘少年路’的得名,来自于民国时代上海老城厢一个少年组织:少年宣讲团。1912年,上海启明小学的学生汪龙超等发起组建少年宣讲团,以宣传爱国思想、改良风俗、普及文化知识为宗旨,组织青年学生利用课余时间上街宣讲,进行社会调查,还开展送医送药等慈善活动。……为表彰少年宣讲团的功绩,沪南工巡捐局于1923年把宣讲团所在的道路命名为 ‘少年路’,以资纪念。”看到这个故实,住在少年路上的急公好义的徐老师,这位在少年时代又敬又怕的光头叔叔,对他的回忆又模模糊糊地和这条小路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让年近半百的我生出很多感动。
作者:孙洁
编辑:谢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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