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怀德纳图书馆
1879年在美国图书馆协会的主题讲演中,哈佛大学教授锡布利(John L. Sibley)这样描述自己学校的图书馆:“阅览时间为周一至周四,上午9点至12点,下午2点至4点;周五只上午开放。低年级学生每周有一个小时的借书时间:一年级在周二,二年级在周三;三四年级学生有两次机会——周一和周四,每次同样是一小时。戈尔堂(Gore Hall,按即图书馆)地方不大,书架也数量有限,不少人觉得,即使每年都有添加,到本世纪末空间也足够了。学校每年用于购买、修缮、装订书籍的费用是250美元。”在今天任何一个大学图书馆员看来,这一状况令人难以置信。但140年前美国顶尖学府的图书馆就是如此。哈佛是美国最古老的大学,也最早建立了图书馆,时间是1638年,但经过几代人两个世纪的经营,到19世纪中期藏书量不过四万册左右。无论如何,就藏书量、开放时间来说,哈佛还是大大领先于其他高校。同时哈佛最早给予学生借阅图书的权利,也是开美国大学风气之先。
牛津博德利图书馆
20世纪前,美国一直唯英国马首是瞻,让我们看看那里的情况。牛津的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钱锺书先生妙译为“饱蠹楼”)是英国最古老的大学图书馆,于1602年正式开放,藏书量为2500册——在当时乃天文数字。为了保护这些来之不易的精神产品,大部分书籍用绳子系在书架上,只能就地阅读。小部分图书可以借阅,但必须先交一笔押金。由于额度有限,个别师生为了永久占有某本书籍,宁可不要押金再赔一笔罚金。博德利的部分图书来自校友的捐赠,一位校友害怕自己的赠书不翼而飞,不惜在扉页上发出严厉的警告:“任何从图书馆顺走这本书的人,我诅咒他!任何偷窃、损坏、出售这本书的人,上帝诅咒他!”对于不道德的行为,这类诅咒或许不失为一种对策。和差不多同时期的哈佛相比,牛津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更短,也更不确定——管理人员常常提前关门。19世纪初,一位勤奋的学子在饱蠹楼的大门上贴过这样一张纸条:“悲哀啊,那些拿着知识大门钥匙的人!你们不进去,也阻止别人进去!”估计是他多次吃闭门羹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由于课程有限,且集中于经典作品的传授,早期的大学图书馆对于教学的辅助作用十分有限,其功能基本上是收藏和保存书籍和文献。至于每周开放几个时段,主要是为教授提供一点象征性的服务。学生普遍对图书馆不感兴趣,而真是去了也不受管理员的欢迎。一位19世纪中叶的哈佛毕业生回忆说:“每周我们只有一两次借书的机会,物以稀为贵,校方显然是想让我们倍加珍惜,但我们总是扫兴而归。‘孩子们!’图书管理员的大呼小叫我想我们这一届的同学都不会忘记吧:‘孩子们,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这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于是可怜的求知者们只好返回宿舍,捧起课堂上已经学过的《欧几里得几何》和《贺拉斯诗集》。”
教学方法僵化同样是限制图书馆发展的一大障碍,老师满足于照本宣科,学生满足于熟读课本,确实没有去泡图书馆的必要了。今天,包括哈佛在内的一些美国大学图书馆已经做到全学年24小时开放,与一百多年前相比,可谓天翻地覆的变化。
变化的动力首先来自知识领域的扩大。就人文学科而言,19世纪后半期以来,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教育学等新学科和各种交叉学科不断涌现,每个学科内部的知识点也在不断增长。顺应这一变化,大学开始推行选修课制度,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进行钻研,而老师也逐渐放弃了满堂灌的教学方法,取而代之以学生为中心的引导和讨论,因为在课堂有限的时间内已经不可能教授所有的知识。图书馆于是成为课堂之外重要的学习场所,对于一些求知欲强烈的优秀学生来说,图书馆甚至成为更有吸引力的所在。
更大的,也是更根本的动力来自科研。正如教育家特温(Charles F. Thwing)在《美国高校史》一书(1906年版)中所言:“大学图书馆发展的所有原因可以归结为一场运动——科研的运动。大学逐渐成为学术的代名词。学术既是书籍的产物,也是书籍的创造者。图书馆最好地体现了学术的发展和延续,它聚集了过去的知识财富,代表了人类奋斗所取得的成就,它是语言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取之不尽的宝藏,就是对科学家来说也同样重要,以往的各种实验,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记录,都可以在图书馆里找到。”确实,教科书不再是唯一的知识来源,历史上和当代的各种理论学说都有其价值和局限,都必须加以科学的考量。自由的思想和开阔的视野有赖于图书馆提供的资源,同时也推动了图书馆的发展。
从19世纪末开始,美国大学图书馆在短短二三十年当中取得了长足的进步。1905年著名教育家哈珀 (William R. Harper,芝加哥大学首任校长)在《美国高校发展趋势》中欢欣鼓舞地写道:“四分之一个世纪以前,图书馆在我们的大学——哪怕是最古老的大学——都是地方狭小、资金窘迫的机构。教授偶尔会光顾一下,学生则几乎从不问津。如今,随着基藏大库、参考书阅览室、资料服务室以及学术研讨室的建立,图书馆业已成为大学的活动中心。图书馆长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最博学、最有影响力的教授,而仅是学生义工就超过了三十年前图书馆所有员工的人数。新书购置量以每年三千、五千,甚至一万的速度递增。各门学科的刊物开始上架,不少图书馆白天之外晚上也开放了。”
哈珀还预言:“图书馆将成为大学里最主要、最令人自豪的建筑。”仿佛是冲着他这句话来的,1913年哈佛大学拆除了戈尔堂,在原址上开始建造新的怀德纳图书馆(Widener),这座雄伟的大楼于1915年落成后,一直傲视着周围的其他建筑。如今它拥有藏书350万册,每天接待约2000人次,借出图书约3000册。
作者:顾钧
编辑:周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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