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晔

读研究生时，曾经听某位经常出国的老师讲：到西方发达国家，最值得去的地方并不是大城市，而是农村。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迅速发展，北上广等一线城市的硬件设施并不比外国的大城市差，不少方面还比他们先进。但是中国的农村与其相比，还存在明显差距，如果有机会去国外，可以到农村走走看看。这段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所以在加拿大访学期间，我最大愿望就是去那儿的农村看看。

我在阿尔伯塔大学访学，该校位于阿尔伯塔省省会埃德蒙顿市，该市人口约一百万，是美洲大陆最北面的大城市，加拿大第五大城市。为了实现自己多年的心愿，我刚到那里，就开始积极准备去加拿大农村考察事宜。作为“热身”，我先独自去与埃德蒙顿毗邻的圣阿尔伯塔进行考察。圣阿尔伯塔只有六万人口，与埃德蒙顿有三条公交线路相连，每半小时或一小时有一辆班车。约五十多分钟车程后，我到达圣阿尔伯塔公交中央枢纽站，在那儿转乘圣阿尔伯塔的市内交通。圣阿尔伯塔的市政建设相当不错，图书馆、博物馆等应有尽有，除了没有高楼大厦，那儿居民的生活和埃德蒙顿没有太多差别。

让我真正了解加拿大农村的是，在校方的安排下去拉格拉斯以及周边村庄的活动。拉格拉斯位于埃德蒙顿以北四百多公里，住着七十多户家庭，总人口不到二百，我们驱车五个多小时才到那儿，一路上几乎没有看到人。

加拿大农村给人最大的印象是粗犷、干净、先进。人烟稀少是加拿大最大特点，其国土面积比中国大，人口仅三千五百万人，我国人口密度是加拿大的三十七倍。加拿大农村的人烟则更加稀少，每户农场的规模甚大，两家农户往往相隔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我们参观过一户人家，他家农场占地3700英亩　(约22460亩)，而整个农场只有三个半人管理，一对夫妇，和他们二十八岁的儿子以及七十多岁的爷爷。与之相对应的，是农业生产高度机械化。粗略估计，整个农场的机械及车辆不下二十部，包括大型联合收割机、撒谷机、割谷机、小卡车、集装箱卡车等。联合收割机十分先进，可谓“傻瓜机”，与全球定位系统连接，只要按下按钮，它就能自动运行，来回往复把整块地都收割完毕，很少出现漏割或者重复割的情况。联合收割机的轮胎比我人高，需要借助机器上的铁质阶梯才能进入控制室。当我坐在驾驶室座位时，农场主的儿子指着前方自豪地说，你朝前看，你眼睛能看到的土地都是我家的农场。这台机器很昂贵，约50万加元　(约250万人民币)，由农户出一部分，加上政府一定的补贴，余下则是贷款购之。生产联合收割机的企业提供种子和技术支持，农场主的儿子负责机器的保养和小修小补。他家只种麦子，家里有六七个五层楼高的谷仓，天气寒冷适合种植的作物种类较少以及专业化程度高是专注麦子生产的原因。加拿大农村十分整洁，和国内有些地方的农村“脏、乱、差”形成鲜明对比。在那里的几天内，路上没有见到乱扔的垃圾，每户村民的屋子外墙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整修过一样。虽和当地人口稀少有一定关系，但是村民的积极配合更为关键。

出发前，我告诉父母将去加拿大农村，他们最初还有些担心，要我准备些面包干粮，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为去之前我就知道加拿大农民的收入并不比城里的低。在英语中有“farmer”和“peasant”两个单词与农民有关，前者是指农场主，后者指农民。哈代的成名作　《远离尘嚣》中，对此有很好的区分。主人公奥克，原本是农场主，深爱芭丝谢芭，不幸养的羊全部死亡，从“farmer”沦为“peasant”，他娶芭丝谢芭的希望也由此落空。失去土地的农民来到城市成为工人，现在能继续留在农场的大都是农场主，他们的生活条件自然不差。正是此原因，黑人和其他新移民主要集中在大城市，而农村基本都是白人。我去加拿大农村后发现，那里农村居民的生活水平确实不比城里差。我住宿的那户人家，房子不算大，但室内装潢却十分美观大方，没有一点“土气”，与埃德蒙顿市的丝毫没有差别。与国内不少农户，宁可花大钱建四五层楼的高房子，却忽视装修，甚至仅用水泥地板，就草草了事，形成鲜明反差。当地居民，每隔一二周去附近镇上购买需要的日用品，镇上有像沃尔玛、好市多等大卖场，里面陈列的商品和大城市的一样，没有类似我国农村的山寨商品。

与城市相比，农村的医疗略微差些。加拿大的农村居民和城市居民一样，都能享受全民免费医保，但是好的医院都集中在城市。农村居民患严重的疾病还需要去城市就诊，阿尔伯塔大学附属医院是该省最好的医院。我刚到那儿时，居住在该医院对面的学校宾馆，时常看到直升飞机从医院急救平台起降，抢救周边地区的病人。我在农村住的第一天晚上，深夜一点多，突然听到很多直升飞机轰隆隆的响声，次日从男主人那儿得知，是旁边的高速公路发生交通事故，四辆车子连环相撞，当局派出直升机把伤者送到埃德蒙顿的医院。

农村的教育资源也没有大城市丰富，但颇具个性化。我们在埃德蒙顿住所的房东，一对年轻夫妇，有四个未成年的小孩，两男两女。附近有一所学校，大约一刻钟的车程，但是这对夫妇认为学校教育不好，他们选择“在家教育”，四个小孩不去上学，在家由女主人教授所有课程。地下室摆满政府提供的课桌椅、黑板、地球仪、实验设备等教材教具。每隔一个月教育管理部门派专员对四个小孩的学习情况进行检查，每年四个小孩都要参加省里的水平考试，确保他们的学习质量。为保证小孩子的社交能力，教育主管部门要求这家小孩每周两个半天与其他“在家教育”的小孩集体活动一次。

俗话说“礼失求诸野”，加拿大农村的确能遇到不少城市中逐渐消失的习俗。比方说，基督教是西方文明重要源头，一部西方文明史，可以说半部是基督教史，可是在大城市虽然各式各样大小教堂林立，基督徒的数量却在不断锐减。但在农村，基督教影响力还是很大，每周日的礼拜活动依旧是村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小孩子一起嬉戏，大人谈论家长里短。此外在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比城市亲近，农忙时，周围邻居都会心甘情愿地相互帮助，不存在所谓的等价交易。然后按照习俗，作为回报，接受帮助的那家会准备丰盛的晚饭，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我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是城市崛起的三十年，今后三十年应该是中国农村大发展的三十年。北上广不能代表中国的全部，只有当我国的农村发展水平达到像西方发达国家一样时，才能说真正实现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