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走在森林里,所有的树木已经略显湿润,流着树汁水。一颗颗嫩嫩的芽苞,像一个个小精灵,探出脑袋,睁开眼睛。我停住脚步,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眼睛,猜不出它们的心思。它们也好奇地看着我,猜不透我为什么闯入它们的领地? ……只是它们的眼睛一眨一眨,隐隐约约,闪闪烁烁,让我欣喜不已。
最早爆嫩芽的是枇杷,过两天,冬青也急急忙忙探出脑袋跟枇杷打招呼。这两个小家伙都很性急,模样也差不多,就是颜色不一样;冬青棕色,枇杷乳白。最初,它们像小指头,从叶缝里钻出来;慢慢朝天伸展,恰似一只可爱的小手;最后,小手的手指慢慢一根根张开,摊平,变成一片片正常叶子。
最淘气顽皮的嫩叶,是樟树的嫩叶。它们一经出生,就吵着叶子妈妈们 (老叶子) 跳舞。为了哄孩子们高兴,叶子妈妈们就纷纷飘落、起舞;一阵阵地飘落,一阵阵地起舞,很快就铺满地面,害得清洁工不停地清扫。
最滑稽好笑的嫩芽,是鸡爪槭和桑树的嫩芽。桑树的嫩芽,像一条条卷成小圆球的蚕宝宝,躺在枝头呼呼睡觉。鸡爪槭的嫩芽,顾名思义,真的很像一只只红公鸡的鸡爪,泛着红色,在空中张牙舞爪。
最神秘淡定的嫩芽,应该算榉树的嫩芽。它们细细密密,毫无声息地在空中染上淡绿色;待到人们发现,早已蓬蓬勃勃绿满枝头。
最轰轰烈烈最有气势的嫩芽,非八角金盘莫属。它们像一团团黄褐色球,从中心处冲出来。很快地,圆球长成黄褐色手臂;手臂张开,变成一只只卷曲的佛手,就像千手观音舞蹈。很快地,佛手又倒垂,变成一把把蒲扇。最后,蒲扇挺直,长成硕大的八角叶子。
还有最爱臭美的石楠的嫩芽,还有最优雅端庄的桂花树的嫩芽,还有最文静大方的金叶女贞的嫩芽,还有先开花后长嫩芽的结香、梅树、白玉兰……
每一个孩子,都有各自不同的模样和性格;每一片嫩芽,也有各自不同的模样和性格。正因为如此,世界才奇妙! 你看看眼前这些嫩芽小精灵,可爱得忍不住想伸手抚摸它们。它们把你团团围住,冲你眨眼,在你身后做鬼脸。它们或从空中降落,翩翩起舞;或在枝头排队,准备唱歌……
好好地看看它们吧,跟它们握握手,说说话,树木长嫩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森林和水常常是相互依存的:没有水,森林会干枯;没有森林,水便缺少了灵气。
盈湖边种得最多的是杨树。屈指算来,这些杨树少说也已经长了五六十年了吧,每一棵都是那么粗壮高大、气势磅礴、姿态优美,成了一棵棵老杨树。老杨树是喝着湖水长成老杨树的,日久生情,它们已经离不开湖了,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湖!
沿着盈湖边走,我不时地会看到树与湖恋恋不舍、深深相爱的模样———
有的杨树故意将自己浓密的枝叶垂入湖面,给湖带来了阴凉;
有的杨树不断地向湖倾斜,倾斜,倾斜,那是树与湖的拥抱;
有的杨树几乎跑到了水中,躺在湖里生长,树与湖融为一体;
在小溪边的一些杨树,干脆就横卧在小溪上,从这头长到那头,变成了一座活着的“树桥”……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观,湖边所有的杨树,几乎全都朝着湖的方向生长!
于是,湖里有老杨树优美的影子,影影绰绰,有点梦幻;
于是,湖面飘荡着草绿色的杨花,湖水也变成了草绿色。湖,变成了花湖;
于是,常有小松鼠、小老鼠、小甲虫、小蚂蚁和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快快乐乐从老杨树制造的“树桥”上走过……
树与湖开心得不得了,它们绝没有想到,自己的恋爱,竟然还给小动物们带来了方便。
我也开心得不得了,树与湖的相爱,竟然天造地设地成全了我许多绝美的摄影作品。
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真的,因为在这个早春季节里,相爱的树与湖,会给你带来一种水乳交融的赏心悦目。老杨树是草绿色的,湖水是草绿色的,连天空也是草绿色的,是真正的水天一色。
———我沉浸在草绿色中,被草绿色罩住,我也变成了草绿色!
在森林里行走,经常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以为是一群蝴蝶在空中飞舞,却原来是一朵朵杨树的花絮飘落。
我以为发现了一块有花纹有生命的石头,却原来是几只蜜蜂的翅膀,映在石头上的碎影。
我以为竹篱上怎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却原来是爬山虎的嫩芽在嘲笑我的眼力。
我以为是鸟儿飞过,用它的鸟屎袭击我。抬头看,却看到有一根树枝折断,树汁水正从断裂处滴下来,滴到我的脸上……
巧了,当我在一条小溪和盈湖的交叉口拐弯,拐进僻静处时,又看到了一棵横卧在小溪上作为“树桥”的老杨树。更巧的是,“树桥”上居然还聚集了一群叽叽喳喳嬉闹的麻雀。
我停住脚步,出神地看着这些麻雀。只见,有几只麻雀从“树桥”上飞下来,扑向水面,用翅膀拍打水面,溅起一阵小水花。然后,它们又飞回“树桥”,抖落身上的水,用小嘴巴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又有几只麻雀飞下来,用翅膀拍打水面,溅起一阵小水花;然后也飞回“树桥”,抖落身上的水,用小嘴巴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又有几只麻雀,扑向水面……飞回“树桥”……
这群麻雀,就这么轮换着扑向水面,飞回“树桥”……
我突然明白——这不是在洗澡吗? 俗话说“麻雀洗澡,春天来到”,它们要换春装了!
这时,麻雀们已经全都痛痛快快洗过澡,然后在“树桥”上排成一行晒太阳;一边转动小眼睛,不屑地看我,似乎在嘲笑我的大惊小怪。
文/刘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