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时兴起的恶俗之风,看见女的,一律叫她们“美女”。文坛上也早就出现了“美女作家”这个香艳的词组。但是,不管是我们的生活中,还是作家队伍里,其实真正称得上美女的,还是少数。要是绝大多数都是美人儿,那么,那一小撮,日子怎么过? 好在大家都长得不怎么样,尤其是大家都觉得别人其实长得不怎么样,所以倒也常常心安。至于个别人确实是美,那就让她美去吧! 只当她臭美!
我个人认为,林那北在作家里头是真正算得上美女的。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虽然她表面上比较谦虚,每当我夸赞她的时候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像我这样善于说真话),她不是说“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就是说“我是美女她妈”。她的谦虚,在我看来,至少透露了两个信息。其一,她的身材长相,确实是好的。以前是她,现在难道不是她了吗? 其二,她的宝贝女儿无双,想来文学圈里许多人都见过,是个不仅有貌而且有才的美人儿。既是美人儿的妈,自然也丑不到哪里去。遗传因子在那儿的。
当然夸一位作家长得好看,也许并不会让人舒服。就像夸书法家的笔好,夸画家的纸张不错,或者夸一位教授打字速度快。说林那北漂亮,只是我一个臭男人的低俗品位。许多人也许不会像我这么没出息,大家眼里看到的林那北,一定是小说写得好,刊物编得棒,工作能力强,还会画画儿,等等许多能耐。我当然不否认,这些,我都早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是但是,除了这些,我确实还看到了她的美丽。因为我很早就认识北老师了,认识那么多年,见面虽然不多,但每次见面,都发现她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我不能闭起眼睛来看她,我尊重我的眼睛。
说和林那北见面少,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十多年前,我们是鲁迅文学院首届作家高研班的同学。四个半月同窗共读,天天见面。不光在教室里见,更多的是在食堂里见。那时候鲁院宿舍楼的最底层,摆放着一张乒乓球桌,大家课余饭后,都会聚到那里抽几板。北老师的球艺非常不错,我估计她小时候是经过一段时间专业训练的。有时候双打,我就和她搭档。与她并肩作战,从理论上讲应该很愉快。但实战中,我却常常郁闷。她球技虽高,但好像经常不太认真。总是在不该进攻的时候猛烈抽杀,以致我军胜少败多,屡战屡败。我是一个特别要强,也特别较真的人。本可以赢,为什么输了呢?不是敌人赢了我们,而是北老师总是放水、自杀。我很生气。但北老师总是满不在乎地对我说:不就是娱乐吗!
有人说,娱乐的态度和工作的态度,在一个人的身上,往往是相反的。这话有理。在生活中,我经常是特别计较苛求,家里东西放得不好,我就会特别不舒服。约会有人迟到,我也要翻脸。开车的时候,看到别人变道不打灯,我一定在车里骂娘。但是,面临工作,我却有点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玩物丧志。尤其是碰到开会之类的严肃事,我更是老不正经,插科打诨给人添堵。而林那北同学,显然是相反的。打乒乓球,又不是国际比赛要为国争光,只是娱乐嘛,只是活动活动腿脚,放松一下心情而已。而且对手也都是同学,是同行,何必置之死地? 但是面对写作,面对工作,她却是绝对的认真。她除了自己写出许许多多的好作品,还担任着 《中篇小说选刊》 的主编社长什么的,反正是一把手领导,肩上的担子不轻。凡是她打电话来,或者发微信来,都绝对不会是风花雪月 (好遗憾啊),总是工作,或者创作。甚至当我忍不住要调侃几句的时候,她都会立即正色道:请你把握分寸,拜托了!
我确实常常没有分寸。我觉得分寸这个东西,比较讨厌。人活着,为什么要讲分寸呢? 那么讲分寸,自己不是太累了吗?而且,分寸有时候,其实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好处。比如,我经常不讲分寸,要被北老师提醒甚至教训,但她并没有嫌弃我这个老同学。她的刊物,至少选过我的小说。虽然我觉得十年只选一篇,实在是太少了! 他们搞创刊纪念展,也会想到让我秀一幅毛笔字。那么高大上白富美的刊物,有一期还用我的画做了封面,真是三生有幸啊。最让人感动的是,她知道我喜欢各种玩物,有天打电话来,说要送我一枚福州漆艺大师陈杰手制的大漆葫芦。我知道这东西是宝贝,它不是一般的葫芦,是用天然大漆经几十道工序完全按照传统手工制成的。关键还是艺术品。但是我婉拒了。我对北老师说,我不要。她当然很愕然,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要,这又是为什么? 我说:“东西是好,但是我已经有了。”送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你竟不要,真是不识抬举啊! 但北老师非但不生气,反而近乎迁就。你不要葫芦,好吧,几天后,她快递过来一包寿山石。我打开一看,面对这一坨坨温润的宝贝疙瘩,简直要感动得泪奔了! 人家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或者说,饭店要吃老的,酒店要住新的。还有什么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什么的。我当时只有一句话,在脑子里盘来绕去,那就是:“老同学好!”老同学知根知底,感情就是不一样啊!
北老师写过一本书,叫做 《宣传队运动队》。其实我是把此书看成她的写真集的。收到她的赠书,我首先就是把里面的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在这本书里,看到了她的今天,也看到了她的过去。后来我忍不住拍了几张图在微信朋友圈晒,结果竟有好几个不怀好意的人评论说:求介绍。我当然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我只是想,你们要认识林那北,你们就去买她的书吧。她的书,会向你们提供她的一切。她的才华,她的语言,她的故事,她的乡土,她的事业,她的绘画,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如花似玉的过去和依然光彩照人的今天。
最早的时候,我一直有点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给自己起了个“北北”的笔名,后来又改为“林那北”。改前和改后,都有个“北”字在内。她生活在福州,当然不是北方。她真名林岚,里面好像也找不出与“北”有关的蛛丝马迹。后来我晓得了,那是因为她要对应一个“南”字。那是她生命中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一个字吗? 我曾经送给她一把扇子,上面写了两句古代才女的诗,忘了是李治还是薛涛了,是这样两句:“何事狂风相摇荡,吹向北山复南山。”我认为这两句诗是最适合送给林那北了。只有南北,不是东西呵呵。
我还想说的是,林那北贵为一家著名选刊的首长,她却从不滥用权力。至少对我是这样。她宁可送我美石好茶,也从不对我的优秀中篇小说有任何特殊眷顾。甚至我公开在一个群里表示要对她进行贿赂,欲以珍贵的古代珠子换取被选的机会,她却一脸正色表示,古珠太贵重她受不起。从工作角度看,我尊重她,也钦佩她。但是从感情上讲,她是不是有点太过顶真刻板了呢? 这当然令人不快。还有,她主办的一些文学活动,比方说笔会啦,采风啦,从来都不邀请我参加。这着实让我恼羞成怒。终于有一次,我实在来气,一怒之下,把她拉黑了。当然我很快发现,她也拉黑了我。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对她说,我们和好吧! 我仿佛看到北老师的脸上,浮现了宽恕的美丽笑容,好吧,和好吧,她说。
我现在就期待着,她的个人画展能够早日举办,这样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她这些年工作、写作之余,认真创作漆画,作品质朴温暖,在传统的技法中,多有作家视角、女性视角,似乎出手不凡呢! 到时候,如果画展她都不邀请我参加,那我就再次把她拉黑。
文/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