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毓麟
虽然世人都说,莎士比亚生于1564年4月23日,卒于1616年4月23日,享年52岁,其实,人们只知他生于英格兰中部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镇,并不知晓其确切诞辰。该镇的圣三一教堂记载,莎士比亚于1564年4月26日受洗。后人遂据其受洗日、1616年4月23日的忌辰,以及同为4月 23日的英格兰守护神圣乔治纪念日,而将莎翁诞辰定为4月23日。
好,不管怎么说吧,试问:此处用的是何种历法?
或曰:必为公历无疑。但是,错了! 应是儒略历。今之公历,又称格里历或新历,由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下令颁行,自1582年10月15日始用。此前欧洲基督教世界长期使用的是儒略历,又称旧历,系古罗马统帅儒略·凯撒下令颁行。英国直至1752年始废儒略历而行用公历,而其时莎翁已仙逝百余年矣! 在中国,辛亥革命后才开始用公历,但纪年则以1912年为民国元年。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始用公历纪年。
后人纪念莎翁的方式层出不穷,世界读书日定在4月23日便是突出的一例。西班牙大文豪、《堂吉诃德》 的作者塞万提斯亦是1616年4月23日逝世,但他并非与莎翁同日驾鹤升天。那时公历刚刚颁行,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和波兰便立刻采用,塞万提斯的卒日按公历记录在案,实际比莎翁去世要早10天。
中国戏曲大家、“临川四梦”的作者汤显祖 (1550—1616) 年长莎翁14岁,而与莎翁同年去世。汤翁最享盛名的昆剧 《牡丹亭》 于1598年48岁时写成,时为明神宗万历二十六年,在英国则是都铎王朝伊丽莎白一世女王即位第40年,34岁的莎士比亚于当年写就 《无事生非》 和 《亨利五世》。明神宗实在是个庸君,在位48年,成年亲政后竟然三十余年不视朝。25岁登基的伊丽莎白一世却励精图治,在位45年使英国从一个二等国家跃升为欧洲最强国之一。她将英国的文艺复兴运动推向高峰,在位期间出现了一批顶级的文人学者,除莎翁外,还有唯物主义哲学家、思想家弗兰西斯·培根(1561-1626),“诗人中的诗人”埃德蒙·斯宾塞 (1552-1599) 等巨擘。大体上就从那时开始,中国逐渐落后于西方强国已有端倪可察。与莎翁同时代的世界文化名人还有许多:意大利科学家、天文望远镜的发明者伽利略 (1564-1642),中国明末大学者、欧几里德 《几何原本》 最初的中译者徐光启(1562—1633) ……从这些光辉的名字,尽可复原出一幅十六十七世纪之交的世界文化态势图。
多年以前,笔者尝谑称某人生卒日期相同的情形为“莎士比亚巧合”。其实,此类事件并不像乍一想的那样罕见———其发生的概率约为1/365,除非生日是闰年的2月29日。谓予不信,试看与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并称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的大画家拉斐尔(1483—1520),生卒日期皆为4月6日;以巨著 《月图》 和两大卷彗星论著驰名于世的但泽天文大家赫维留 (1611—1687),生卒日期同为1月28日;1937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霍沃斯 (1883—1950),生卒日期同为3月19日……
天文学家纪念莎翁,将他的大名送上重霄:第2985号小行星被命名为“莎士比亚”,它是美国天文学家爱德华·鲍厄尔在1983年10月12日发现的。莎翁在太空中可不寂寞,那里还有古希腊剧作家阿里斯托芬 (小行星2934号)、巨哲苏格拉底 (小行星5450号) 和柏拉图 (5451号),古罗马诗人贺拉斯 (4294号)、佛罗伦萨大诗人但丁 (2999号)、达·芬奇 (3000号) 和米开朗基罗 (3001号),稍晚于莎翁的法国剧作家莫里哀 (3046号)、德国的歌德 (3047号)、英国的拜伦 (3306号) 和狄更斯(4370号)、法国文坛巨擘雨果 (2106号),音乐家莫扎特 (1034号)、贝多芬 (1815号)、肖邦 (3784号),科学家伽利略 (697号)、牛顿 (662号)、爱因斯坦 (2001号)等等。
更有第2000号小行星赫歇尔,乃以18世纪杰出的英国天文学家威廉·赫歇尔命名。赫歇尔于1781年发现了一颗新的行星———天王星,继而又发现了天王星的两颗卫星。他的儿子、又一位卓越的天文学家约翰·赫歇尔则打破历来以希腊-罗马神话人物命名卫星的传统,而将莎翁名剧 《仲夏夜之梦》中仙王奥白龙与仙后泰坦尼亚的名字赋予这两颗新发现的卫星,后来它们又被重新“排行”为天卫三和天卫四。
莎翁享寿整整52年,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1972年1月2日,是享誉全球的美国科幻和科普巨匠艾萨克·阿西莫夫的52岁生日,他却因癌症术后在病榻上默思:难道本人寿数已尽,亦将如莎翁一般就此归天?所幸他恢复得很好,直到20年后的1992年才因其他重病谢世。他的 《阿西莫夫氏莎士比亚指南》 (下简称 《莎剧指南》)、《阿西莫夫氏科学指南》 和 《阿西莫夫氏圣经指南》 并称为阿氏三大“指南”,皆系皇皇巨制。《莎剧指南》 上下两大卷是阿西莫夫著的第104和第105本书,于1970年出版,对莎剧作了广泛的知识性、科学性注释,在莎学书林中堪称独树一帜。有位莎剧演员由此以为阿西莫夫是一位职业的莎学家,遂慕名往访。阿氏则连称误会,并相赠一部 《莎剧指南》 以报其诚。
莎士比亚究竟写有几多剧本? 这一问题至今仍有争议。通常认为莎剧有37种,值得注意的是,莎翁在晚年曾与约翰·弗莱彻合写了3个剧本。其中 《卡迪纽》 (1612年) 已失传,未计入37种之中;《亨利八世》 (1612年) 在许多版本的莎剧全集中均未提及合作者弗莱彻;而 《两个高贵的亲戚》 情况却正好相反,各种版本的莎剧全集多未收入,阿西莫夫在 《莎剧指南》 中对此亦有明白交代。
本人出身天文科班,虽退休多年仍每每念及:莎翁出生时,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 问世已廿载有余;莎翁在世的半个世纪中,哥白尼日心宇宙体系在欧陆的传播艰辛异常;恰在莎翁去世的1616年,罗马教廷又将 《天体运行论》 列为禁书。时代背景如斯,莎剧照旧遵奉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的地心宇宙体系自不足怪。然而,倘若莎翁的寿数增添几十年,其宇宙观念会不会有大转变,这对他的剧作又会产生何种影响呢?
又逢世界读书日,重温莎翁,兴之所至信笔侃来,其乐焉能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