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
男女秉性,各有所好。2012年,法贝热的复活节彩蛋高调来沪,其浪漫身世引来无数女性的慨叹。时隔三年,上海博物馆与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博物馆再度携手,推出“盛世威仪:俄罗斯皇家军械珍藏展”。这次,17-18世纪的甲胄武备齐集亮相,众多男性军迷难抑躁动。
展览有了“皇家”这一招牌,展品的绚丽自不待言。而相较于法贝热的满目奢华,军械展还多了一份铿锵抖擞的威仪感。罗曼诺夫王朝(1613-1917年)是个“大帝”的时代。在彼得一世、叶卡捷琳娜二世等历代君主的统治下,俄国大步流星、迅速崛起,成为横跨欧亚的一大帝国。而在帝国宝库——克里姆林宫军械库的高墙内,土耳其镶嵌细工的繁巧、大马士革钢花纹的“行云流水”、伊朗传统手编织物的整饬、英荷式火器的精良……琳琅满目。这些舶来之物,或是俄国大使外访时的意外斩获,或是各方君王用以示好的外交国礼、抑或是俄皇对外定制的御用良械。它们不拘一格、别具特色,代表着当时世界军械工艺的极致,而军械库本身也就成了各国军械聚首竞逐的“国际秀场”。
一叶知秋、一斑窥豹。此类“外国”军械的辗转入俄,深藏到克里姆林宫内,绝不是简单的贸易“流入”,而是体现着一个大国的历史背影。早在17世纪50-60年代,俄国已具备“全球高端定制”的实力。当时,俄皇曾下诏在全球范围内为象征皇权的“盛装”(沙皇的整套典礼服饰,即皇冠、华服、披肩、权杖和宝球等;军事“华服”则由阅兵和仪仗兵械与甲胄组成)定制配件。由盛放弓箭的弓鞬与箭櫜组成的“撒袋”便是其中之一。这组为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定制的盛装“撒袋”采用土耳其特色的镶嵌细工满缀金银珍宝,不吝耗材、穷奢极侈。以纺织工艺著称的法国也曾接受过俄皇的定制。彼得二世的绒面呢单排扣外套上紧下敞,刺绣奢丽、蕾丝华贵。为了提升时尚感,外套裙摆以帆布加胶增厚,并经由自腰部散开的内衬褶裙加以撑托。彼得二世行走时会透过半敞的裙身露出华丽内衬,英姿飒爽、威仪立现。而除了沙皇本人穿戴的“盛装”外,个人佩剑亦是树立国君威仪的要件。当时,索林根是德国、乃至全欧洲的刃具制造中心。由索林根为彼得一世打造的佩剑,其刃部经金属发蓝工艺处理,表面的镀金图案既有双头鹰、权杖与宝球,亦有八位选帝侯的骑行像,折射出彼得大帝的权倾一世。
此外,东西方使节的奉礼入觐也是军械库“外国货”的重要来源。1791年,俄方赢得第六次俄土战争的胜利,双方缔结《雅西和约》。1793年,苏丹塞利姆三世遣使奉礼赴俄,与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确认和约。来自奥斯曼帝国的权杖便在其中。它以土耳其的镶嵌细工(密镶)构成贝石纹,杖首顶端还嵌有大颗祖母绿,象征着一代女皇的雄才伟略与英武气概。同样作为国礼入藏军械库的还有来自伊朗纳迪尔沙汗的一柄带鞘玉柄匕首。1738-1739年,纳迪尔沙汗入侵印度,占领莫卧儿王朝的国都德里城。为了将此捷报昭告天下,纳迪尔沙汗便遣使向俄皇献上了这柄印度匕首。此类冷兵器多由玉柄和大马士革钢刃组合而成,体现出印度精湛的制玉与铸钢工艺。除了冷兵器之外,军械库内的各国火器亦不逊色。两柄荷兰卡宾枪和滑膛枪是敬献给沙皇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的礼物。枪表的珍珠母贝镶嵌构成果实、风景、禽鸟、花叶、人物等各色图案。即便是击锤(状若头戴皇冠的鹰首)、照门(形似小型加农炮)、燧石夹(兽首形)等功能性部件,也都进行了艺术设计,实可谓巧夺天工、匠心独具。另一柄出自军械库的燧发长枪是17世纪上半叶俄国狩猎武器中最精美的作品之一。匠师的姓名戳记“艾哈迈德制”在大马士革钢枪筒表面出现了三次。苹果木的枪托表面嵌银丝,形状各异的珍珠母贝片刻画出狩猎情境和怪兽形象(见文末二图)。
既有“高端定制”的孤品,也不缺“政治先行”的国礼。于是,坐拥天下良械的俄国军械师们开始埋首研发“国货”。1664年复活节前夕,格里戈里·维特金为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制作了一副胫甲,用以保护脚踝至膝盖,铠甲表面饰以金银相间的斜槽纹,其风格取自7-8世纪的波斯军械工艺。历史上,每逢俄罗斯东正教历法中最重要的复活节,除了庆典礼拜、互赠彩蛋和聚会宴饮之外,俄宫廷作坊还有一项保留节目——“复活节献礼”。其间,军械师们竞相献宝,以此赢得封赏或加薪。而相较于东方风格,俄国对西欧的借鉴则更为直接。这对燧发手枪采用了英式纹饰与枪机。在欧洲文学中,此类造型奇特的枪柄被称作“鱼尾”。至17世纪,俄国赋予它一个更为贴切的名称:sapozhok(小靴子)。除了借取西欧的造型,工匠们甚至还会在军械中直接嵌装西欧的零件。一件数代沙皇出征或阅兵之际贴身御用的金质火药盒就内置一西欧钟表,表盘嵌配精致的黑色指针和两圈数字(罗马与阿拉伯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