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
这个小岛位于这片海上群岛之北。有人说,这里能观赏到壮丽的落日。于是,一行四人便兴冲冲驾车赶去。
这是一座孤独的岛,仅有丈余宽的小桥与外岛连接。进入小岛,便有荒凉之气迎面扑来。十几幢二层水泥小楼,墙体斑驳,门窗破败。有几户人家,还用长长的木板交叉封住了大门。屋后堆有破缸碎瓦,墙根杂草丛丛。屋宇之间,没有一个走动的人影。
驶入一个简易的码头空地,见有两艘木质的渔船海边静泊,空地上有几辆车、三五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却不像等待落日,眼神里没有闲适。没多久,一只机动舢板船驶了过来,一个渔民拎了两桶水产上了岸。这几个人立马跟着渔民到了最靠海的那间屋里。几分钟后,两桶水产拎在了他们的手上,一路说笑声不断,上车扬长而去。
现在,整个小岛,就剩下我们四个人和那位刚上岸的渔民。太阳仍在海平线上方朗朗地照着。
我们进了渔民家里。满脸褚红的渔民50多岁的模样,见了我们,爽朗又热情:“落日还早嘞!这还有四个蟹买了去吧,可都是刚捞上来的。”
我好奇着岛上的荒凉,便问:“这岛上人呢?都去哪儿啦?”
“都到镇上住了,这里不方便生活,买东西,孩子上学都要老远。”
“不是还停靠着渔船吗?”
“出海时,我们骑电瓶车过来,靠岸后,再回镇里。”
“那这里成荒岛啦?不是说这里落日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总要先过上好日子!”
已有同伴和他论好了买蟹的价钱。300元,四个碗口大的蟹,还算壮实。
有人问:“现在来看落日的人还多吗?”
“少多啦,岛上沒了人气,荒疏了。”
屋内还有煤气瓶。找到一只锅,把蟹都煮上了。我们在屋前摆上两只高低不平的凳子当桌,找了三把残缺的竹椅,又把一只装着空瓶的啤酒纸箱也推过来坐。四只煮熟的蟹端上时,香气飘浮,四人一阵惊呼,鼻嗅手撕,大快朵颐。一位同伴撕下了一只蟹脚,自告奋勇去“监督”落日下沉的画面了。
终究是刚离海的蟹,鲜美极了。消灭了四只蟹后,阳光也淡弱了起来。大家起身跑向海边。
暗红的落日已近海平线上。我们选择了一块礁石,所有的相机、手机都对准了远方的落日。大海安宁无波,落日的霞光铺展在海上,闪闪发亮;余晖照射到白云,白云便染上了橙色。彩云在天,光波亮海,海天一体,辉煌璀璨。但是瞬间,落日的光收敛了,海边的太阳成了一个无光的红球,很快就沉落下海面,只剩天海尽头那狭长的紫红色的云,无奈着。这时,天暗了下来,天上的云团呈现出紫灰,回头看岛上的荒村,暮色四合,一派苍凉。
这是十月初秋,太阳一落海,海风便凉了。那位渔民早已骑车离去。现在,我们是岛上唯一的旅人。孤岛、荒村、海浪,突然便有巨大的寂寞感袭来。
有人欣赏大海落日与孤岛荒村呈现出的壮阔的悲凉,但是,我却更喜欢大自然的起承转合与人间生活融汇的温暖。站在秋凉的海风中,面对暮霭里的荒岛,那种对温暖的渴求就更加强烈了——如果那些渔民还在,那落日的余晖映照在袅袅炊烟中的场景,一定是壮美而温馨的,孤岛的静寂会隐没在阳光和笑声里,我会有在渔民家好好盘桓一阵的冲动。
然而,人总是先要追求生活的富足和舒适。守着大海的辽阔、雄壮和美丽,除了眼福,生活却简陋、拖沓。如果来这里看落日的人,不能给他们带来收入,谁还愿意守在岛上,与孤独做伴?
我痴想,等那些渔民足够富有,当这个岛上有了商店、小学、卫生所,和生活中更多的设施,他们会想到这个孤岛上的种种的好:清新、安静、有卵石海滩、有现捞的海鲜可吃。那时,他们的后代,眼睛里也有了新的意愿,会看到落日别样的精彩。于是,他们还会回来。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可以避风的码头,这对渔民来说,生死攸关。
如果那时再来,我会在小岛索性住下,看夕阳的辉煌如何柔情地洒落在这个孤单的岛上,把人们的生活都融在一起:老人在屋前,面对泛着波光的大海举起酒杯;孩子不听母亲的叫唤,向着海滩撒腿奔跑……大自然与人类平静、快乐的相守,本该是一幅上天也愿意看到的场景吧。
而现在,我们只想在夜幕降临前,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