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选帝侯大街56号》海报。

李健鸣

《选帝侯大街56号》结尾处，莫妮卡在拂晓时分提着箱子离家，以轻盈的舞步走在大街上，去参加科伦的“摇滚舞蹈冠军赛”。这部作品探讨女性幸福的根源，没有像很多言情剧一样让女主纠结于到底应该选择哪个男人并陷入“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惯常套路。贯穿其中的妇女意识的觉醒，让该剧有了真正的现代性。

———编者的话

一种新科技能改变社会的全貌，现在的年轻人对这点可谓是心领神会。但要说音乐或舞蹈也能带领社会生活的前进，则会让人不信。不过，看过德国电视剧　《选帝侯大街56号》　的人都会知道这不仅可能，而且已经发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许多西方国家年轻人为之发狂的就是猫王埃尔维斯的摇滚音乐和英国摇滚乐队甲壳虫。他们的出现使很多年轻人的生活不再按部就班，而是萌生了摇摆的节奏和具有个性的追求，也激发了他们冲破家庭和社会保守势力的热情和力量。

《选帝侯大街56号》　以二战后的德国西柏林为背景依托，通过一个母亲和三个年轻女儿的命运，反映了德国在那个时代特有的家庭和社会冲突：一方面是以有钱人为核心的保守势力刻意保持现状的努力，他们试图通过墨守成规来抵御一切外部的变化；另一方面则是以二女儿莫妮卡为代表的年青一代，他们试图摆脱压抑的环境，想以自己的方式重塑生活和社会。

母亲薛拉克夫人拥有位于选帝侯大街56号的一所舞蹈学校，专门教授交谊舞，也给一些有钱人的子女传授社交礼节。很长时间她一个人抚养三个女儿，战后丈夫一直拒绝回到自己的家，而是生活在东柏林，并有了新家庭。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快快把三个女儿嫁出去，并按照这个家庭的座右铭“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往上”来选择女婿。

电视剧一开始就是筹备和举办大女儿赫尔嘉的婚礼。赫尔嘉选择了未来能当检察官的沃尔夫冈当丈夫，她想通过嫁给一个有体面职业的丈夫保证自己能继续过上有保障的生活。婚后她才发现自己陷入的是一场无性婚姻。尽管她自己完全可以靠拍广告生活，但为了维持体面的外部形象，她还是决定维持婚姻，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苟且偷生。小女儿艾娃是医院的护士。在母亲的一再暗示和怂恿下，她把她的教授看作是她要嫁的对象，尽管她并不爱这个比她年长很多的男人。她经历过一段炽热的爱情，但冷酷的现实还是让她选了教授。这两个女儿清楚地折射着母亲的价值观；在那个妇女还不能理直气壮进入社会的年代，她们出于懦弱和安于现状的心态选择了在她们看来最保险的生活。

只有二女儿莫妮卡走上了独立的道路。莫妮卡因为是私生子，所以从来就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什么温暖。在母亲的眼里，她比姐姐难看，也没有妹妹机灵，所以决定把她这个丑小鸭送到家政学校学习，希望她以后可以以擅长家务嫁给一个有钱人。但莫妮卡无法忍受那些枯燥的课程。在一个雨天，她跑到户外，脱去了外衣，在雨中起舞，她伸展四肢，以排泄积攒的郁闷，享受自由自在的片刻，不料被一帮男人看见。他们叫来了警察，随后她因为伤风败俗被学校开除。性格直率和倔强的莫妮卡遭到很大打击，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大姐结婚的那天晚上，她遭到了富二代约翰·歇姆的强奸。母亲不但不同情她，而且还说是因她诱惑了对方。莫妮卡内心奔溃，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当她已经走到河里时，路过的自行车上传出的音乐唤醒了她，从而避免了这一不幸的结局。在亲生父亲的干预下，她在母亲的舞蹈学校当上了老师。

在舞蹈学校呆板的生活中，莫妮卡唯一的乐趣就是和演奏贝斯的弗雷德去跳摇滚舞。这种音乐的节奏和旋律与舞蹈学校的大相径庭，莫妮卡意识到这才是符合时代，特别是青年一代的音乐，试图在学校里也教授摇滚舞，但遭到母亲强烈的反对———对母亲来说这样的音乐就是威胁和堕落。莫妮卡在同母亲的抗争过程中，也逐渐了解到这所学校原来是属于一个犹太人家庭，是纳粹体育部把这家犹太人害死在集中营，并把这所舞蹈学校送给了母亲。历史的真相开启了莫妮卡的觉悟。

莫妮卡在寻找爱情的过程中，遭遇不少挫折。她虽然欣赏弗雷德的自由自在，但也清楚他无法在一个封闭的家庭环境中生活。莫妮卡在有了他的孩子的情况下，还是拒绝了与他结婚，而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至于强奸了自己的约翰·歇姆，莫妮卡和他的关系颇为复杂。在分分合合的过程中，莫妮卡发现他们两人在父母的眼里都是失败者，他们都有过很深的绝望感，正是这种灵魂上的相通让他们走近。但最终莫妮卡还是和他友好地分手，并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妇女意识的觉醒是这个电视剧着重要刻画的一点。在那个年代的德国，妇女，特别是中产阶级的妇女，就是“用来装点男人疲倦的生活”。很多妇女甚至不敢看电影，担心自己会陷入某种“堕落”，而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像莫妮卡两个姐妹那样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男人。莫妮卡从看似保守的母亲身上发现了背后的虚伪，她渐渐认识到必须摆脱母亲的控制，必须摆脱对男人的依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走出家门成为莫妮卡觉醒的第一步，成为自己是她人生的目标。

剧终，莫妮卡在拂晓时分提着箱子离家，她以轻盈的舞步走在大街上，去参加科伦的“摇滚舞蹈冠军赛”。她母亲在家中则放起了猫王的歌曲“一切都好，妈妈!”，随着火热的音乐，妈妈居然也扭动起来，这个短短的镜头无疑是暗示观众：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妇女和青年从保守思潮中解放出来的年代开始了。

今天当我们看到妇女以如此巨大的力量出现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看到她们如此自信地面对生活时，真的不能忘记促使她们解放的各种因素，其中就有当时让很多人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摇滚乐。

(作者为知名剧作家、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