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庆春

《速度与激情》系列电影的制作趣味在于耗尽资源给观众超量提供“欲望符号”，它们的口碑源于此———汽车是荷尔蒙的诱因，也是欲望的对象。

在中国电影市场，《速度与激情7》　曾出人意料地创下了票房纪录，当时有评论认为是片中某位主角的意外去世带火了那部电影。观众对一位逝去主创的惋惜，这个感情因素确实会有些作用，但其实是不重要的。两年过去，《速度与激情8》的上映验证了这点———没有了“追忆”或“情怀”的借口，《速8》在中国市场依然火爆，截至五一假期结束票房破25亿元人民币,成为新的进口片票房冠军。这当然和上一部积累的“口碑”有关系，但我们追问下去，这个口碑是什么呢？

根据目前的数据，为《速8》贡献了最多票房产出的市场就是中国，首周末的票房是北美的两倍。这和前些年《变形金刚4》的票房分布类似：在北美产出不甚理想，在中国的票房却创下整个系列的新高。这两部电影有着类似的核心，即“汽车”和“视觉冲击力”，它们本质上成了色情电影的“变种”，是给观众超量提供“欲望符号”，它们的口碑恰恰源于此———汽车是荷尔蒙的诱因，也是欲望的对象。

为什么这个类型的电影在中国市场成为“超级卖品”？　也许缘于中国观众潜意识的对大场面的渴望，“速激”系列的制作趣味就在于耗尽资源制造、并且无底限地输出“巨大的场面”。电影《速7》是利用视听手段对汽车功能展开超级发掘，“让汽车飞起来”是创意的核心，也是刺激观众荷尔蒙的关键。到了电影　《速8》中，事情发生了改变。叙事的支点不再是炫耀拥有汽车和掌控汽车，有过对占有物绝对操控的经验之后，人物和观众的内心优越感都需要完成一种超越的姿态，于是这部电影的关键在于对“汽车”的毫不留情的抛弃，视听的快感建立于对汽车的毁灭。《速8》针对观众内心渴望拥有“豪车”的感情，给出超越想象力的窒息体验，这些普通人很难拥有的“物”在电影里被消解了昂贵的价格和存在价值，它们随时会被毁灭，沦为被随意处置的快消品，这种处置方式构成了电影的“价格”。这里所谓的“价格”一方面指向制作成本，另一方面也指向我们正身处的这个“汽车社会”的票房。

《速激》系列是单一命题下的一个想象力试验场，在不断刷新电影特效的过程中，翻新对于“物欲”的测试，前者是对视听欲望的满足，后者是在心理层面建构有凌驾感的控制欲。任何一部大众产品总要构建视觉的奇观，满足“创造世界”的想象力需求和潜意识的控制欲，但同时也要在感情层面制造清新温柔的抚慰，类似于夜空中萤火虫般的暖光。电影《速8》是对这两条制作要求的中规中矩实践。它制造的情感抚慰体现于叙事对“家庭”观念的强调，“一个家庭般的团队”是一直以来包裹着这个电影系列的糖衣，到了最新的这部电影里，仍然是“家庭观”维系着团队的运转，叙事的进一步延伸，是团队的核心成员多米尼克为了保护家庭和家人，一次次地作出判断和抉择，“对家的守护”这个主题维系着电影推进的“合理性”，汽车激发的荷尔蒙最终落点是家人中心的铁汉柔情。

在这个意义上，多米尼克那位被反派劫持为人质且惨遭杀害的前女友，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角色。她在电影里露面的时间很少，她的出现和死去都是突兀的，甚至，当主角们获得胜利时，凄惨死去的她已经被遗忘了，在温情的庆功画面里，她是消失不见的。欲望层面是对于汽车的超量消费，感情层面是对于“家庭”的过度依赖，两者之间存在着难以愈合的裂隙，在这裂隙里，留下了这个不幸女子的面孔，她被遗忘在“速度与激情”之外，成为意识深处的潜影。

(作者为北京电影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