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托尔斯泰曾说过:“人一旦到六十岁,就应该进入森林中去。”
20年前,在北纬30°线,在神秘的湖北神农架,有位作家就进入了森林。
20年后,武汉封城前夜,他隔离在自己的家中,“每天都是吃饭、睡觉、听鸟鸣。对疫情的发展也有持续的关注,身处这片森林中,即使你感到焦虑、愤怒,满眼的山山水水也会抚平你的忧伤。”
他说,到森林去,不是为了写作,而是为了生活,安放自己的肉身。但森林无疑给了他得天独厚的养分,使他成为当代文坛最会写森林的作家。
作家莫言这样评价他:营造了一个瑰丽多姿、充满梦魇的艺术世界,是中国文学版图上的一个亮点;评论家李敬泽谈到他时说“他欠中国文学一片森林”;评论家王春林说,他是森林描写的圣手,至少三十年,你也写不过他。
他是著名作家、“中国好书”作者陈应松。
都市“异乡人”和他的“神农架王国”
2020年是陈应松到神农架的第二十个年头。
陈应松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在湖北中南部的公安县,与许多从村镇走出来的作家一样,从来没有真正地融入都市生活。武汉这个大都市对他来说始终是隔膜的、陌生的,他仍然是一个“异乡人”。
“我一楚人,又生长在荒野里,跟棵野草没啥两样,不过是多年生草本,吸取的是山川雨露,获得的是天地灵感,没有得到过文明世界的眷顾,全靠大自然的护佑,野蛮生长。喜欢什么写什么吧,我从小就喜欢动植物,没什么野性,但有野心——热爱荒野之心。”
作家陈应松
这种“热爱荒野之心”时刻刺激着陈应松。2000年的时候,他觉察到“生活的库存没了”,没了养分,于是只身一人离开大城市武汉,要求到偏僻的神农架去。
当年的神农架不是现在的5A级景区,是一整片的原始森林。陈应松常常带着防身的砍刀和电筒,穿行在山林里,要防野兽、毒蛇、恶狗,一走就是几天,天黑就在农民家过夜,同行的教他,为防跳蚤,要脱得精光才能睡觉。
“你很难想象当地的生活多么贫困:没有脸盆,就在地下挖一个洞,糊一张胶纸;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祖孙三代只有一张床,我到农民家吃饭,连筷子也没有,就拿几根树枝。森林里的生活不是童话,有的人像蚂蚁一样整天奔忙,也有特别懒惰的人。”
多年独特的生活体验中,陈应松开始用文字建构独特的“神农架王国”,《豹子最后的舞蹈》《马嘶岭血案》《太平狗》《猎人峰》《到天边收割》……人们慢慢认识到,在现代化之外,竟还有这么一块被人遗忘的飞地,还有一位作家,执着书写人与自然的复杂关系。
60岁后,专门为森林写一本书
此前,陈应松已经写了多年神农架,也写森林,但着重某个人物或动物。专门写森林的想法在陈应松脑子里萌生,他想写森林和森林里居住的那些人,想把自己跻身进去,作为进入森林的投名状,要写一部“以诚心打动他们”的小说。
“人生已过花甲,60岁之前为别人写作,60岁之后是为自己写作。我生活里积累的关于森林的东西太多了,必须有一部《森林沉默》,释放出来,然后再写别的。”
2020年7月,陈应松推出自己最新长篇小说《森林沉默》。
他以一幅楚地“八百里群山怪岭”浪漫奇崛的众生画卷,为自然立诗,为森林立言,重申文学的“森林立场”,追问现实之殇。
《森林沉默》译林出版社2020年7月
《森林沉默》2019年首次发表在《钟山》杂志时,即获得广泛好评,一举拿下“2019长篇小说金榜特别推荐奖”“中国小说学会2019年度长篇小说奖”。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自然森林”与“社会丛林”迎面相遇的时刻:鄂北咕噜山区的浩瀚森林里,一个猎豹人掘地三尺,挖出镇山石“豹目珠”,瞬间大地摇晃,悬崖垮塌。第二年春天,“天音梁子飞机场”在此地破土动工,村长说,机场一建,外地人就要进山来,山民可以卖药材、搞旅游,等政府办了教学点,镇上住读的娃子们可以天天回家。
于是,一百台推土机开上了天音梁子,从此人声嘈杂,森林沉默:野兽开始逃难,村庄开始拆迁,河流开始堰塞,森林开始倒下,推土机沉重的履带将生活了千年万年的种子和根须埋入地下,它们永远不再生长……祖父说,没了田,总得活人,于是叔叔麻古和猴娃出走宜昌,去城里寻找出路……
神农架风光/陈应松 摄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山林是薄弱的,自然是薄弱的。
作家莫言高度评价陈应松的作品:“陈应松用极富个性的语言,营造了一个瑰丽多姿、充满梦魇的艺术世界。这个世界建立在神农架之上又超越神农架,这是属于他的王国,也是中国文学版图上的一个亮点。”
有了这本《森林沉默》,我们有了一片与现代性、与喧嚣人事相对峙、相辩驳的森林。
重申文学的“森林立场”
一朝入深山,不觉二十年。
当代写作中,有的作家偏爱都市,有的作家放眼边疆,而陈应松在二十年的生活和写作中站定了文学的“森林立场”:
“神农架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喜欢的模样,喜欢她恒久不变的纵深感。在那里,广大的鄂西北崇山峻岭,野兽奔窜,苍鹰飞翔。那里的流泉和森林、鲜花和峡谷,是照耀我内心良善与静泊的光源。”
神农架风光
《森林沉默》的故事涉及近百种动植物,包括传说和神话中的奇珍异兽,以及物候、地质、气象与所有对森林的想象。《森林沉默》里关于森林的知识全都是“教科书级别”的。而这份熟稔,正是出于陈应松对森林的热爱。
出于对森林的热爱,陈应松在小说里重申自己的“森林立场”。
在小说里,城市生活嘈杂、颓废、忙碌、拥挤、炎热、单调,而无声的森林静静地保存着乡愁,以自然的生态庇护着众多的生命种子。
“特别在年岁见长,经受过人情冷暖之后,我唯一的亲人是森林,森林是可以疗伤的,是养人的,是宽厚的,是值得托付和信赖的。”
风尘磨尽,苍山不老,陈应松在森林里看到拯救的希望,“如果没有大地的支撑,将失去柔软的内心,思想的根基,叛逆传统的勇气,分辨是非的能力。”
而陈应松的“森林立场”,在庚子鼠年,有了更现实的意义:“大自然不仅仅报应那些吃野味、破坏大自然的人,它的报应要所有人类共同承担……我们应当尊重人与各物种的相遇,互不干扰,互相尊重。如果我们把地球的资源当作杀戮凌辱的对象,必然激怒大自然。人类是自然的一份子,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有着自己的尊严。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野生动物不复存在,人类将从这无尽的精神孤寂中死亡。”
《森林沉默》是陈应松一个创作阶段的总结,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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