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份的一部现象级国产网剧火爆了全网,带来了包括“原生家庭”、“少年犯罪”、“家庭权利”等多个社会话题,引起人们许多思考。这部悬疑剧改编自紫金陈的小说《坏小孩》,看过原著的人再看电视剧会对导演通过大量镜头语言暗示剧情有了更多理解,是一部让人“细思恐极”的好片。
《隐秘的角落》剧照
这部剧里,朱朝阳是一个不满14岁开始看起来无助可怜的角色:父母离异、唯成绩论的母亲经常不在家、在学校被同学欺负、成绩优异但性格孤僻,然而在顺从听话的外表下是缺爱、敏感、压抑和满腹心机;严良偷窃便利店,逃出福利院,是个典型的“坏孩子”;年纪最小的普普则懂得察言观色,利用别人的弱点,博取他人的同情怜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监护人角色缺位的背景下,朱朝阳和他的另外两个小伙伴的命运同一个杀人凶手纠缠在了一起。面对每一步的选择环节,孩子们都选择了当下“情有可源”的路:为了给普普弟弟筹款治病,他们选择不报警而是勒索杀人犯;为了不失去所剩无几的父爱,朱朝阳选择不坦白朱晶晶坠楼时的真相;之后对警察撒谎,偷冷库钥匙,一步步迈向深渊。相比于原著,电视剧对少年犯罪的情节处理得更隐晦,并且用了明暗双线和“童话”开放式结局让观众自行选择理解角度,但不管是哪种角度,都避不开一个核心问题:
未成年人的恶意从何而来?
朱朝阳看着朱晶晶坠楼的窗口
原生家庭的种种缺失当然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母亲的专制、情感绑架,父爱的缺失。但世上没有完美的原生家庭,仅仅用原生家庭理论去分析他们恶的来源看来是远远不够的,至少无法全面解释近几年青少年犯罪数量的增加和一些成年人都感到不寒而栗的恶行,如果这些恶不完全是外在因素造成的,也许需要从隐藏的人性中追根述源,这就使一个长久以来争论不休的话题再次浮出了水面:人性究竟本善还是本恶?
有的人认为人性本善,比如卢梭在《爱弥儿》一书中提出了儿童性善论观点。他认为,儿童生来就是纯洁善良的,根本没有什么恶的劣根,比如孟子认为“人性善”。有的人坚持人性本恶,荀子早就说过,“人之性恶也,其善者伪也”,十七世纪英国哲学家霍布士也认为人是凶恶的动物,原始状态下人对人像狼一样。有一种观点认为儿童的成长过程,就像是人类从野蛮到文明的发展缩影,所以放大儿童身上的人之本性能让我们对这个善恶论看得更清楚。从善的角度阐述人性已经看得太多,大家难免审美疲劳,而从恶的角度看往往能给人巨大的冲击,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把这一切放在孩子身上。《隐秘的角落》就是用这样的手法从孩子人性之恶的角度探讨了这一主题,然而早在62年前就有一本书用了同样的手法,通过同样的角度深刻阐述过这个话题,它就像是小说版的《大逃杀》——威廉·戈尔丁的《蝇王》。
威廉·戈尔丁
英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一九八三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的小说富含寓意,广泛地融入了古典文学,神话,基督教文化以及象征主义。《蝇王》是他重要的代表作,是一本著名的哲理小说。
《蝇王》是一部典型的荒岛小说,荒岛小说就是把故事情节和人物活动局限在某一荒蛮遥远、人迹罕至的海中孤岛,远离客观现实的人类文明世界。它象征着一种理想化的自然质朴的原始生存方式,提供了一种乌托邦或反乌托邦的想象空间,比如《鲁滨逊漂流记》,比如《珊瑚岛》等。
电影《荒岛余生》
小说描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核战争中,一架飞机带着一群男孩飞向南方疏散,飞机被击落,孩子们坠落在荒无人烟的珊瑚岛上。幸存的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不满16岁,最小只有5岁的,有两个年龄最大的孩子分别是来自中产家庭、一头金发、崇尚文明和秩序的拉尔夫和一头红发,来自唱诗班领队、崇尚蛮力和欲望的杰克。在这个没有规则,没有道德约束的荒岛,起初孩子们还懂得守规矩,讲卫生,他们建立制度,分工明确,还根据个头投票拉尔夫作为领袖,只要拉尔夫一吹海螺召集他们就会开会,为了避免七嘴八舌,还定下了谁拿着海螺谁就可以发言的规则。
电影《蝇王》剧照
杰克有把刀,被安排打猎和照看用来求救的火堆。他因为不敢杀一头被缠住的野猪而被嘲笑,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杰克开始热衷于打猎。最终他成功猎杀了野猪,但也因为没有照看好火堆错过了一次被轮船发现机会。当他带着猎物洋洋得意回来的时候面对的是拉尔夫的指责,两个人的矛盾就此埋下。
杰克与拉尔夫
在一次开会的时候有两个小孩提出在晚上看到过奇怪的野兽,一说从丛林里来的一说从海里来的,大家害怕了起来。只有一个叫西蒙的小孩提出,这个野兽可能不是奇怪的东西,而是我们自己,但没有人听得懂。第二天有两个去火堆换岗的孩子亲眼看到了所谓奇怪的东西。于是拉尔夫领着大家搜索全岛,最后来到火堆所在山脚下。天已经黑了,拉尔夫觉得不应该现在上去,而杰克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要求立刻上去查看,他们上去后看到的是一个奇怪的躯体,一张破烂不堪的脸,孩子们吓得魂飞魄散。
回去之后杰克指责拉尔夫是个胆小鬼,没有杀过野猪,还污蔑拉尔夫不敢上山看怪东西,拉尔夫的权威开始动摇,孩子们更愿意跟随一个敢杀野猪的人,除了拉尔夫的小跟班——戴眼镜的“猪崽子”西蒙还在强调谁有海螺谁是领导,但已经没人应和了。慢慢有孩子投奔杰克,杰克有了自己的队伍,他给予他们放纵,自由和天性的释放,他们在脸上涂色,围着篝火跳舞,高喊野蛮的口号,像是疯了一般。
“猪崽子”
此时“猪崽子”西蒙为了去查清“野兽”的真相独自上山,他看到了杰克献给“野兽”的供品——满是苍蝇的死猪头,在闷热的天气下仿佛苍蝇之王,蝇王开口告诉他,“野兽”就是人的一部分,如果西蒙回去告诉孩子们真相他会被众人打死。西蒙醒后,继续出发,他看到所谓的“野兽”是腐烂的飞行员尸体。他冲下山想告知大家,却被处于狂热中的杰克等人当成“野兽”活活打死。没人自责,大家都不觉得自己参与过杀死西蒙。杰克抢走了“猪崽子”用来聚光取火的眼镜,拉尔夫前去理论,被杰克的跟班罗杰试图用大石头砸死,岛上第一次有一个孩子直接杀死了另一个孩子。拉尔夫逃向丛林,杰克指挥大家纵火,像围猎一头野猪一样围猎拉尔夫,他们准备拿拉尔夫的头献祭给“野兽”。
退回原始社会
最终拉尔夫冲向海边,包括围猎他的其他孩子,他们遇到了看到大火登岛的军官。拉尔夫嚎啕大哭,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恶,也为忠实的朋友“猪崽子”的死,而军官却以为孩子是经过互相帮助一起活下来的,他们奇怪的涂装只是一场游戏。小说就此结束。
这本书充满了象征主义,比如书名“蝇王”即“苍蝇之王”,来自希伯来语,在圣经中,被称为“万恶之王”,是恶魔头领的代称。孩子们害怕的“蝇王”其实就是他们本身的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恶,比如兽性,比如欲望。战争把他们带到了这个岛上,而孩子心中原始的恶却使他们重现了“战争”历史的全过程。西蒙这个名字来自耶稣的一个门徒,他像是殉道的布鲁诺,他没有听“蝇王”的威胁而是坚持寻找真相,结果用自己的死替孩子们的罪恶赎罪。杰克和拉尔夫在小说里代表的两个方向,分别象征着野蛮和恶、获救和文明。戈尔丁参加过二战,当过海军,这本书里的恶可能也隐喻了纳粹。
如果说卢梭从儿童的角度认为人性本善,那么戈尔丁通过这本小说明确的表达了人性本恶的观点。这座荒岛成为了人性的试炼场。在没有理性、没有约束也没有标准的时候,我们没有能力区分善恶。无论我们行善还是为恶都不是出于自己的判断,甚至可以说我们的行为没有善恶之分,当具体的选择来临时,它并不会呈现出直观的善恶,因此只能凭借本能做选择。在《隐秘的角落》里,朱朝阳选择趋利避害,在《蝇王》里,杰克选择遵从人的本能——兽性。当孩子们的价值观没有形成,对抽象的道德也不理解的时候,如果代表对错的成人没有阻止,那么进一步就会释放人性中隐藏的恶,《蝇王》告诉我们,这一点无法摆脱。就像恩格斯说的那样:“人来源于动物这一事实,决定了人永远不可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在于摆脱的多些还是少些,在于兽性和人性程度上的差异。”
电视剧《我们与恶的距离》
成年人的善恶是个相对的概念,大多数人在两个极端中间摇摆,看到恶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化身相对道德高尚的人,但如果自己小小的做一些恶能获得一点利益也并不会觉得丑陋,因为他们站在“性本善”这一边,因此也就衍生出“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的”这样的思维。长久以来这一思维让人们不愿意正面审视少年儿童的恶,它就像是人性隐秘的角落,如果说成人拿不出合适的尺寸来判断它,常常因为用惯性思维处理而失去了矫正的机会,或者任其发展最终弄演变成青少年犯罪,那么在看剧之余读一读这本小说至少能提醒我们,我们离恶的距离并不遥远,对于恶的反扑需要警惕。
回到主题,《蝇王》最后提到的军官想象中孩子们互相扶持的场景,正是来源于英国作家巴兰坦于一八五七年发表的儿童小说《珊瑚岛》,在这本书中三个少年因为船只失事漂流到一座荒岛上,他们团结友爱,抗强扶弱,智斗海盗,帮助土人,和《蝇王》相反,展现了文明战胜野蛮,人性的善战胜了恶。《隐秘的角落》留给观众的童话和黑暗两种结局;《蝇王》和《珊瑚岛》分别写出了人性本恶和人性本善,而你更愿意相信哪个呢?或许数学家笛卡尔对此的观点能够给你一些启示。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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