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曾经是中共地下组织的成员,都为上海解放作出过贡献。在采访中,他们很谦逊,都说自己没做什么,只介绍了一些他们所在的党组织做的工作。
上海市民欢庆上海解放
虎口巧策反 机智保大桥
景德,1935年参加革命,1937年入党,他长期在秘密战线工作,是中央特科和华中局社会部的一名优秀情报战士。
景老为革命所立的功勋是记不胜记的。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他主持的齐鲁小学情报站,通过环龙路(今南昌路)上的光华眼科医院的台湾共产党员,中转了由日共党员中西功等国际主义战士提供的大量情报,对党中央制订正确的战略决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解放战争初期,他曾巧妙地获得国民党军统破译我新华社密码的重要情报,为我军摆脱被动立下大功。
1948年至上海解放,“我在乍浦路77号开设飞达报关行,以做生意掩护情报站工作,她承担密写与陪同交际等掩护任务”。景老指着夫人陆秀如对我说。搞贸易行既可为山东解放区代销咸鱼等物产,采购所需要的物资,更可掩护递送重要的、不宜用电台发送的情报。当笔者问起在解放前夕那几个月的主要工作时,他回答说:“策反国民党军官,收集情报。”
景德的父亲长期担任上海齐鲁会馆总干事,在旅沪乡胞中交游很广、口碑极好。景德利用这一有利条件,广交朋友,收集情报,成功地策反了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里的几个山东籍上校处长,还机智地保护了钱塘江大桥等重要设施。
据景老介绍,有个叫崔传法的,与景老是同乡,又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此人在军统专搞电讯,还到美国深造过半年,时任司令部电讯处处长。“那时,国民党败局已定,这些人也想找条出路”,景老说。因是同乡同学,或对景德政治背景也心中明白,崔传法与景德来往密切,无话不谈。景德见时机成熟,便按上级的指示,向他亮出身份,接受他的投诚并鼓励他多立功。从此,崔传法就将司令部里每一项布置都向景德详尽报告。特别是关于布置潜伏特务的情报,对日后镇压反革命极有价值。当时,汤恩伯正布置破坏重要设施,景德要崔传法力所能及地予以保护。于是,崔传法便采取“拖”的方法上下敷衍。他借口“统一调拨”,将大量炸药调至上海仓库“囤积”起来,一边压下各处催领炸药的电报,一边以“正在调拨”搪塞上面。他还陪景德去钱塘江大桥“视察”。面对这座由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设计建造的大桥,景德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她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他们找来了大桥警卫营长,当察觉该营长也在为出路担忧,并流露了对炸桥任务忐忑不安的心态时,便趁机策反,暗示他“不炸更好”。后来,上面催急了,崔传法就拨了极少量的炸药去敷衍炸桥,领取单位嫌太少,催传法便推说“各处都要,没办法,先拨这些,用了再说”。结果,爆炸只伤了点皮毛,大桥终于保住了。
崔传法还有一个同乡兼同学,叫王绳武,“他比我高一级,大约也知道我与共产党有关系,也想找出路,却又不相信我”。景老说,“不过,那时情况确实复杂,特务很狡猾,人们都怕上了特务的当。有一个叫张亚明的山东籍上校处长,就是被他们怀疑后抓起来枪杀的。王绳武经管着上海等地五处电台,很有利用价值。于是,我表示愿为朋友两肋插刀,就以做生意为名,陪他去青岛,再潜入解放区,让他直接向华中局王征明同志投诚。”
掌握“自卫团” 维护商业街
林国安是中共金刚百货公司地下支部书记,离休前担任过上海市家用电器总公司总经理。“工作是大家做的,尤其是吴少航同志,许多细节他最清楚,可惜他在深圳,不在上海。”老林十分谦虚地说。
金刚公司是爱国实业家薛铭三创办的,规模虽逊于南京路四大公司,却也很有实力,仅在上海就有5家支店和1家橡胶厂,在南京、武汉、重庆、杭州和台湾都设有分店,特别是最大的103支店,即林森中路(今淮海中路)支店,是林森路上最大的百货公司。中共金刚支部是一个很强的战斗堡垒,至1949年5月上海解放时,拥有16名党员,其中103支店就有10名,几乎占到全店职工的18%,加上十三四位党的外围组织职业界协会会员,可以说这个店里早已是“共产党的天下”了。
1949年2月至3月间,沪南区委委员俞正平前来布置了“组织群众、保产保业、迎接解放”的任务,明确指示要从店员群众、业主资方两条线开展,将林森中路这条著名商业街完整地保护下来。经研究后,党组织立即发展了曾经参加过新四军而因病回沪的103店主任吴少航入党,并将联络业主的工作交给他承担。
1949年7月6日,中共金刚百货公司支部的同志参加游行
在获得薛铭三全力支持后,吴少航首先借物价飞涨提出搞同业议价。此举符合资方利益,很快建立了以大华百货公司为联络点的百货业议价碰头会。旋又推动建立了绸布、糖果等各业碰头会。解放军渡江、南京解放后,中共地下组织指示组建人民保安队,国民党亦布置搞自卫团,支部即确定控制自卫团、以合法名义保护商业街的决策。店员方面的工作推进顺利,各业主也因保产保业符合切身利益而大多赞同,但要得到警察局批准,还须有头面人物出面才行。于是,吴少航便去争取资格最老的虞永兴南货店店主虞如品的支持。这位虞老板是上海南货商业同业会理事长,还是市参议员和社会局特聘的专员,是个在政界兜得转的商人。开始时他十分冷淡,两天后却主动邀请吴少航与多名业主吃饭,席间表示支持组织联防,愿“勉为其难”担任团长,并请吴少航和另一位李姓西服店老板担任副团长。他说警察局那边由其负责,而团务则请吴少航等多管一些。就这样,“民众自卫团”组织起来了,各店也都修建了木栅栏,备了木棍、哨子,所有的店员都编为团员,一些党员和积极分子大都安排为负责人,每天组织巡逻值班,自卫团实际上成了有合法名义的人民保安队。5月23日和24日两天,林森中路呈现半真空状态,自卫团就佩了臂章上街维持交通和秩序,使这条商业街顺利而平静地实现了历史大转变。25日,林森中路解放的第一天,大小商店几乎都开门营业。
金刚支部的党员还查看了地形,了解保甲状况,利用送货甚至跟踪买菜等方法,调查国民党军队驻地和反动官员住址,绘制成图后交上级组织。“我从23日起就奉命隐蔽,住在公司附近一位叫包和德的朋友家中。25日凌晨一两点钟,和俞正平一起到国泰电影院,与解放军和负责抓特务的特工科的同志会面,当时我们热烈地握手,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随即,我为部队带路直插八仙桥。”老林说。
智逼总稽查 巧护电讯局
骆连森,1947年入党的老同志,在520厂向有“老革命”的尊称。随着笔者的提问,老骆打开了记忆之盒:
“我那时在电讯局送报间。送报间有二百六七十人,多数是20岁上下的小青年。1948年秋,原中共地下组织党支部书记邵安祥撤退,由我接任书记。当时有党员七人。不久,就明确布置中心任务是‘迎接解放’。
“送报间曾在1947年5月发动过一场‘饿工运动’,国民党市党部主任方治前来弹压,被邵安祥顶了回去,因此很受国民党注意。‘饿工运动’后不久,就来了一个叫魏镛的人,组建了国民党第41区分部,经过两度发展,大约有70%的人被拉入了国民党。他们物色了总稽查夏根友当头。夏曾拜南市青帮头子侯长宝为老头子,这时也在小青年中收起徒弟,大约有一半小青年被他收为徒弟。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展开了争夺群众的反控制斗争,也搞结拜兄弟和聚餐会,我就结拜了21个兄弟,逐步发展党的外围组织邮电工友联合会(简称邮电联)。平时广做好事、广交朋友,深交后再慢慢讲道理,这样夏根友的徒弟一大半听我们的了。
“1949年初,中共电信局地下组织成立总支,明确提出‘保护局产,保证线路畅通,迎接解放’的斗争任务。送报间一下子发展了6名党员,使党员人数达到13人,大约占总人数的5%,邮电联发展更快,党员达到总人数的一半以上。但因工作进展迅速,我已引起反动势力的注意,在局外也发现有人跟踪。于是,我在4月下旬以请长假为名,躲到局外,但仍与党员、积极分子保持联络。这中间,二访夏根友,对实现护局斗争很有作用。
“一访夏根友时我还未撤退。当时,夏无意中透露了已受命南下广州的情况,上级命我登门专访,动员他留下。夏根友承认有此事,我便以朋友身份说留比走好。我刚说完,就被他拉了直奔侯长宝家,说要听听师父的意思。到了侯家,寒暄几句后,他俩就走到内间说话。夏的话听不清,只听得侯讲了句‘听伊的’,两人便出来了。后来,夏果然没有走。估计夏是向侯介绍我的大致身份,因为邵安祥和另一位党员吴玉峰的撤退,无形中也暴露了我的身份,我与邵、吴两人最接近嘛,夏自然可以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后来当我要请长假时,他只说了句‘弄张病假单来’,一点没有为难。事后,我又获悉局里曾向他查问过我,他的回答是:‘在卖大头小头。’局里提醒他:‘要当心迭个人。’他说:‘一个小囡,呒没事体的。’
“二访夏根友是在临解放前几天。当我到夏家时,他正在搓麻将,见到我立即起身让人代替,拉了我一直走到城隍庙老饭店,点了几个菜,要了点酒,边吃边谈。这次,我按组织指示首先亮出了身份,接着向他提出:争取戴罪立功,明天起住进局里,并带领徒弟、国民党员一齐住进去,参加护局护产。当时他流露了担心解放后会被抓被杀头,我当即说:‘我拍胸脯,你不仅不会抓起来,还可能受奖。’于是,他表示‘我听侬的’。那天,他告诉我:不仅知道我是共产党,还知道其他一些人也是共产党。我问他:‘你认为哪些人是?’他掰着手指报了14个名字,全部说对,只是多了1个。最后,他拿出了4块大洋,说:‘你在外面一定没钱,拿着吧。’当时我真的非常需要钱。自撤退以后,我不能回家住,也早已身无分文了,只能住在一个叫俞根宝的积极分子家里,晚饭也在他家吃,但早饭与午饭是呒没着落的,只能找谁联络就要谁给我饭吃,常常饿肚子。但我不能拿夏根友的钱。他见我不拿,便又加了2块,说:‘你不要,就请你给邵安祥、吴玉峰家属吧,我们也算兄弟一场。’我说:‘好,这我负责转交,你们是结拜兄弟。’邵、吴两家也确实困难,我便给邵、吴两家各送了3元。
“5月24日夜,我住在梵皇渡路(今万航渡路)吴玉峰的舅子蒋培福家里。睡到早上四五点钟光景,蒋回来说:‘起来,起来,马路上都是解放军了。’我立即起身,走到西康路西区派报点,见到了解放军。一会儿,总支书记龚正东也来了,我俩便一起赶到江西路总局组织党员群众迎接上海解放。路上曾见到零星的敌人向外滩方向逃窜。那天中午在局里吃的饭,一口气吃了8碗,令旁边的几位目瞪口呆。这是两个月来我吃的第一顿饱饭。”
公开建社团 秘密撒传单
钱学忠是我早年工作单位的老领导。我也早知道他在哥哥姐姐影响下,16岁便入了党,离休前是闸北区人大副主任。问及解放前夕的那段日子在做些什么时,他说主要是“宣传城市政策,迎接解放”。
他说:“1948年9月,一位名叫薛承范的中共地下党员由市西中学转入市北中学,开始重建支部。市北中学自1948年6月反对‘美国扶植日本’斗争后,原有地下党员全部撤退,只留下了三四个积极分子。重建后的支部工作很明确,就是‘迎接解放’。1949年3月,几个经过考验的积极分子被发展入党,我就是那时入党的。党员人数从4名发展到8名,每个党员又联系了几个积极分子。
“我们先是出壁报、搞社团,扩大积极分子队伍。高一甲班费起光最早发起出《灵芝》壁报,训导处不许,经斗争后才得以出版,继后秘密成立‘灵芝社’。我与魏仲云组织了‘火炬图书馆’,从交流图书到传阅《西行漫记》《李有才板话》《新民主主义论》等书刊。我们在校内外以打扑克为掩护,谈形势,介绍解放战争进程,学唱《你是灯塔》《山那边哟好地方》等歌曲。
“做得最多的是翻印、散发宣传共产党的城市政策的资料。4月中旬,解放军渡江在即,按照区委布置,大量翻印宣传资料。我用的那台手推式油印机藏在家中夹弄里,而文件就藏在煤球箱或瓦缝里。有一次带文件回家时,因下雨就藏在套鞋里。翻印后,就由大家广为散发,同学课桌里、老师抽斗里、行驶卡车中、商店门缝里,到处都有。5月中旬起还向保甲长家里投寄《告保甲人员书》等宣传资料。
“5月24日虽然还照常上课,但我们却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唱着《我们的队伍来了》,急切地等待着与解放军会师的那一刻。25日清晨,按事先的通知,我沿天潼路、河南北路、宝山路,向林定恕家走去。远处不断有枪声传来,站在天潼路上也可看到新亚大酒店那边布满了国民党军队。林定恕的父亲是位铁路职工,他家在交通路宝山路口,坐落在铁路轨道线中间,既无杂人还装有电话。当时,我们得知苏州河南已经解放,于是,十多个人都围着电话向河南面的亲友了解情况。突然,收音机里传来了‘上海市区解放’的消息,大家激动地跟着电台学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边唱还边做了许多大红花。整整等了一夜,26日凌晨分散出来时,我与薛承范一路,边走边撕掉路边墙上的反动标语。
“第二天,沪北解放了,我们奔向了学校,随即又分赴街头宣传城市政策。在和田路永兴路口,我站在凳子上向市民宣讲。那天,我、薛承范、王宅惕、钱嘉荣还与进驻市北中学的解放军连首长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坚持斗争的中共上海地下组织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在解放后的合影
文 | 许洪新
文章选自:“上海地情普及系列丛书·《上海滩》丛书”《五月黎明》,选文略有删改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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