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实习生 李硕 记者 周敏娴
上周六,一台集中了中国多位著名指挥家的音乐会在上海贺绿汀音乐厅举行。汤沐海(上海爱乐乐团音乐总监)、刘炬(中央芭蕾舞团交响乐团指挥)、范焘(中国广播电影交响乐团指挥)、林大叶(广州交响乐团常任指挥)、谭利华(北京交响乐团总监)、侯润宇(原华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院长)、热合曼(新疆艺术剧院爱乐乐团音乐总监)等轮流上台,莫扎特、巴赫、勃拉姆斯、德沃夏克、柴可夫斯基……曲曲浸透学生对老师的深情。这些著名指挥家的指挥棒倾诉着对他们共同的恩师黄晓同教授的深情回忆。
8月24日,著名指挥家、教育家黄晓同在上海故去,享年82岁。这位门下诞生了数十位指挥家的教育家,一生中却并没有在舞台上留下太多印记,他将艺术生命中的绝大部分献给了上海音乐学院的讲台,而不是指挥台。上周六下午,来自全国各地的音乐家、指挥家等代表人士汇聚上音,共同回忆了黄晓同朴素而非凡的一生。
黄晓同的姐姐黄晓芬回忆道,弟弟从小就展露出了指挥天赋。他们年幼时抗战救亡歌曲十分兴起,有一次学校老师在指挥时,一个小同学就站在老师后面学着指挥、抡着胳膊比划,因为个子小大家都看不到他,老师就把他抱到一个大汽油桶上让他指挥。唱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时,他手臂挥舞得愈发有力——这个小同学就是黄晓同。
后来,黄晓同成为新中国第一批被送去苏联学习的留学生。在早年学习时,黄晓同的梦想是在指挥台上指挥乐队,真刀实枪地演奏音乐,不曾想因为必须服从就业分配,一生都被框在了三尺讲台前。37个寒冬酷暑,他先后培育指挥人才80余人:陈燮阳、汤沐海、余隆、张国勇、林友声、许忠……中国当今最活跃的著名指挥家中,一多半出自他的门下。无论他们多大牌、取得多大成就,黄晓同说,在他眼里,这些指挥家都是他的孩子。
据作曲家朱践耳夫人舒群回忆,黄晓同有次去朱家,进门就要谈创作,还提出应该在朱践耳的谱子上加一个和弦。朱践耳不同意黄晓同的意见,两人为此争论很久。事后,舒群劝说:“黄晓同看过的经典作品的谱子比你多得多,他的意见应该要听,而且他完全是为艺术的。”丁芷诺教授说,黄晓同教学的成功之处在于他一切从学生实际出发,教给学生是最基础、最需要的东西,从来不是花架子教学。现在中学生乐队动不动就是“小巫师”(法国作曲家杜卡的交响诗)、“芬兰颂”(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作品);大学乐队更是“英雄的生涯”(德国后期浪漫派作曲家理查·斯特劳斯的交响诗),这在黄先生那里是从来没有的。更可贵的是,他每次排练总是亲自动手,从零开始,从来没有别人排好了,他来挥一挥就上台演出的事。
这就是黄晓同,他的认真、他的执着让很多学生都“害怕”。作为黄晓同的第一位弟子,指挥家陈燮阳回忆,上学那会儿一部交响曲黄老师要教他大半个学期,有的时候老师生病,就在病床上给他上课。很多时候黄晓同放弃自己上台实践的机会,而让他去乐队排练学习。1988年2月在写给学生陈燮阳的长信中,黄晓同写道:“第一,技艺条件不等于荣誉,这些都是空的,并不能代表你艺术上的成就。第二,自学一定要严谨,不要大而粗,你有那么好的技艺,一定要珍惜它。”追思会上,陈燮阳说令他最惋惜的是,由于黄晓同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教学中,一身本事却没有留下多少音像资料来让后辈学习。虽然教出了众多中国指挥界的大师,黄晓同却没有向学生提出过安排指挥、开音乐会的要求。哪怕是打个电话暗示一下,都未有过。这一点非常让人尊重,但今天也成了最大的遗憾。追思会上,最令众人叹惋的是,这么优秀的教授一到60岁就退休了。陈燮阳等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呼吁,让黄老师继续执教,很久之后虽然得到了批准,但黄老师身体已经不行了。亲友们都知道,黄晓同在生前却未曾抱怨过一句,始终看淡名利。
追思会上,上海音乐学院院长林在勇说,虽然黄晓同的弟子每个人的风格不尽相同,但宗师并不是宗派,黄晓同的伟大之处,在于让所有的艺术家都能够走向艺术的巅峰状态,这就是“延续”的意义。副院长杨燕迪说:“黄晓同先生身上的精神和气质,确实代表了中国最优秀知识分子的品质。当下社会中一些‘世风日下’,或者是‘庸俗的、低俗的’东西还在弥漫,黄先生的高贵、正派是难能可贵的,他以高贵抵抗庸俗,以正派来抵抗歪风。也愿上音能够坚持这种精神。”
陪伴黄晓同走完最后日子的蒋力为先生写来一副挽联:“穷六十年精力与斯、指挥教育晓真谛,塑二三代高徒名世,江山半壁同掌门”。挽联当中嵌入了先生的名字,晓、同,这两个字就像先生的眼睛,就像在追思会上选用的先生照片,先生目光炯炯,永远注视着我们,注视着他敬畏一生的音乐事业,也希冀着后辈不要令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