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

日前，日本人质被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抓扣事件以两名人质双双遇害而告终。此事给日本社会造成的震动非同小可，对日本外交也可能产生重要的心理影响。笔者上周在东京短暂逗留期间，日本上下一片哗然，无不议论纷纷。据我熟悉的一位美国加州大学日本问题专家的观察，若这样的事发生在美国，虽然也会成为一件重要事情，不过美国人仍会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日本不同，人质事件几乎成为所有人的关注焦点。

作为其“地球仪外交”的一部分，安倍最近前往中东地区，在演讲中高调支持反恐和打击伊斯兰极端势力，并以实际行动拿出2亿美元。作为反击和泄愤，“伊斯兰国”极端组织抓扣了两名日本人质，并索要巨额赎金，未得逞后杀死了人质并向全世界展示血腥。第一名遇害的人质汤川遥菜在日本国内就是个不成器的混混，其被扣一事固然属于不幸，但并未引起太多同情，反而遭国人质疑为何要跑到危险的中东，给国家带来麻烦。而第二名人质后藤健二不同，是个有正义感的摄影记者，他的遇害，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人们的巨大同情和对极端组织残暴行为的极度愤慨。

对于安倍来说，这起人质事件有弊有利。从人质被扣到遇害这段时间，日本政府在应对方面即使并非束手无策，也至少是拿不出得力办法使人质获救，这必定使人们对日本政府的应对及其能力提出疑问。从这个意义上说，人质遇害对安倍政府是一个打击。

但另一方面，人质事件对于安倍也是一个可加利用的机会。后藤遇害后第二天，安倍就表示，为了不让悲剧重演，需要与美国等国加强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应该讨论一项允许自卫队营救遇险日本公民的框架方案。未来安倍还会强调，现在需要一个强大的日本，需要加强日美同盟关系，推进行使集体自卫权的法制修订等。在本次国会上，日本内阁将提交使自卫队任务具体化的安保法制相关法案，这将大大增加日本向海外派遣自卫队的机会。

从其信念看，即使是出于本能，安倍也会这样做。战后70周年本来对安倍是这样一个机会，即与二战结束前的日本切割，强调战后日本走上了和平道路，实现了经济复兴和成功等等。然而，安倍是否会这样做，颇成问题。在上面提及的那位美国日本问题专家看来，如果说中国有一个“百年耻辱”，那么对于安倍，战后的这70年是“70年耻辱”。对他来说，宪法是美国强加的，于是总想挣脱和平宪法对日本的约束。令人忧虑的是，这在战后70周年之际可能再次成为安倍政府的暧昧调子。

人质事件也将产生另一种深刻影响。对日本社会和广大民众来说，当最初的愤慨褪去后，人们看到了日本高调介入世界有关事务可能产生的潜在风险。极端组织的残暴行为当然是万恶不赦，而安倍唯美国马首是瞻，高调参与反恐，并为此拿出高额资金，恐怕是引发人质事件的直接原因，而且难保类似的事件在将来不会再次发生。“伊斯兰国”已经扬言今后将继续杀死日本人，并且不仅限于在中东地区。这种威胁不无虚张声势的成分，然而这又事关所有日本国民在海外工作旅行的安全保障，理所当然地要在人们的心里留下阴影。无怪乎安倍访问中东的演讲被认为是此次两名日本人质被杀的原因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充当美国的“副警长”是否明智？日本是否有必要更进一步介入世界上的纷争？鉴于此，日本民众自然会对安倍起劲推销的“积极和平主义”、解除出口武器禁令、行使集体自卫权，并为此修改《自卫队法》等相关法案这类举措提出质疑。民众可能更觉得和平宪法值得珍视，而不应改变。从这个意义上说，安倍要让日本在世界上发挥更大安全作用的方针有可能遇到更多的阻力。

总体而言，人质事件后，日本国内的不同力量都将会利用这次的事件以增强自身的说服力，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和正当性。以安倍等为代表的政治力量会加以利用，以证明“积极和平主义”的正确，进一步建构“强大的日本”，加强日美同盟关系。而在日本社会层面，人质事件使人们看到了世界的凶险，公众对安倍扩大日本在世界上的安全作用，加入反“伊斯兰国”力量存在的明显风险不能不心怀忧虑，因而对国际事务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从而对安倍们想推行的路线形成牵制。未来这两种力量将会反复拉锯、缠斗。人质事件的发生对安倍未必是一个吉兆，也未必能让他把坏事变成好事。

（作者为复旦大学教授、中国外交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