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澳门,女儿还未出生,朋友在澳门买了房,全家落户澳门,我与妻子受朋友之邀去澳门观光。朋友买的是黑沙一带临海的公寓楼,汽车在环山公路上绕来绕去行驶许久,才在一个山坡上停下。我们从车上陆续搬下超市买的被褥什物,天上飘着雨丝,冬春之交,有一阵阵的寒意袭来。妻子因为有三个月的身孕,晚上早早歇息了。翌日早晨在海潮拍岸的哗哗声中醒来,浪潮声间杂了鸟们动听的鸣啭。天空放晴,我们走下山坡,来到滨江的长长的林荫道,树叶翻飞,发出簌簌的声响,面前就是水天一色的大海,带着春意的风从海面上缓缓吹来,格外沁人心脾。那风丝毫没有海腥味,凉爽自在,如醍醐灌顶。回内地以后,最令人思念的不是炫目的霓虹灯,不是琳琅满目的名品店,更不是一家挨一家的博彩娱乐城,而是那风,那让呼吸顺畅的风,那让精神疗治的风,那让身心彻底放松的自由自在的风。
中午朋友在氹仔渔村订了饭局,我们叫车下了山。渔村已经城市化,干净的小道两旁都是店铺。朋友请的是一对澳门的夫妇,丈夫在政府部门工作,夫人在家相夫教子,兼做房产经纪,朋友的公寓房就是他们代理的。饭局等菜的空隙,夫人拿出一叠字据,轻声向我朋友一一报账,他们的儿子不满十岁,在父亲耳边咕哝了一下,父亲笑笑,拿起勺子舀了几颗花生放在儿子的碟中,儿子悄没声息地吃了起来。看得出这家人在澳门不算富裕,服装穿得都很朴素,但似乎其乐融融。他们一脸的谦和,一家人说话都轻声轻气的,不像邻桌的游客那样的大声。
午饭后妻子她们要去逛商场,我们正准备穿过渔村的小道去对面的车站等车,人行道的红绿灯忽然翻红,我拉住欲跨步而出的妻子,朝右侧望去,停在斑马线的小车却依然纹丝不动,驾车的是一位留着髭须的老年人,他的手伸出车窗,挥手示意我们穿过人行道。我们犹豫了片刻,走过了斑马线,看到此时停车线的后面已排了长长的一溜车。
下午全部是血拼时段,女士们又买衣服又买鞋的。我与朋友坐在甜品店的门口慢悠悠地喝咖啡,妻子因有身孕,几个小时的紧张购物下来,疲惫不堪,脸色发白,嚷嚷着要回家休息。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出租车。妻子陶醉于满载而归的收获,在车上忍不住打开物品袋检阅她的战利品,几分钟之后,她突然哇啦哇啦叫了起来:物品袋里少了一双鞋。我们只得原路折回。到了那家商店,妻子中意的那双鞋安静地躺在账台上,营业员是个女孩子,她打包时忘了装鞋。妻子本来妊娠期就容易烦躁,这么来回折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嗓门很大,言辞激烈,那营业员女孩一边用塑料袋装鞋,一边连声道歉。店长是一个小伙子,听到这里的喧哗声赶紧过来,用粤语与那个营业员女孩交流了几句,然后用生硬的国语向我们赔不是。
妻子的大嗓门让边上的顾客围了上来。朋友见状,上去从营业员女孩的手中接过鞋袋,我拉拉妻子的手臂,示意她可以走了。我们刚走到门口,那个小伙子从账台里拿了两张百元的港币急急追出来,塞在妻子的手里,连连欠身道歉,妻子的脸终于由阴转晴。
那次我们在澳门呆了短短的一周。
于今女儿已十多岁,其间我数次去澳门。澳门的美食丰富,粤菜正宗,葡国菜可口,与香港比,澳门占地面积很小,人口也不多。支撑澳门经济的无疑就是博彩娱乐业,它的市政建设发展也不平衡,很多居民区显得有些寒酸,但这里有现代化的豪华楼宇,也有接续传统的老街渔村,所有的繁灯华影都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展开,这里有中华文化的倔强延伸,也有西方文明的浓烈色彩。民众有礼有节,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然而,当你准备登机离开这座海边小城时,最让人留恋的还是那从海上徐缓拂面的风,它缓缓地,一阵阵,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特别符合生命节律地吹过来,吹过来,使得你的心灵得到抚慰和洗涤。
作者:程永新 责任编辑:潘向黎 舒明 制作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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