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真如堂在京都。地处僻静,游客不多。友人携往时已过五点。庭院开放,寺僧不见人影。入内时还不觉得怎样好,只喜爱此处清寂无人。参拜路旁都是枫树,不高,仰可见顶;很宽,枝条舒展又低垂。拂到人前,贴往地面。遮住殿与塔,护了石隙青苔。
很难想到,它们已经在准备泛红。一面是新生的翅果压低枝梢,水红淡绿揉化在两片瘦翅膀上。另一面是树顶的叶子,微黄之后,正要往深色转去。稍远处更有一枝高树,已在报告秋之信息。底边是一种轻脆浅黄,中间朝阳一面先化作金黄与浅橙色,至顶端红了,夕阳里通透清楚,使人想起水果硬糖。走到它身下,顿时认识,是乌桕。
樱树叶子伸到殿堂门前,吸引人抬头仰望。雕梁而不画栋,全是原木颜色。殿门紧关,檐廊一面还可通行,铺着又宽又长的粗木条。木纹都很深,依次抚过脚底,粗糙温热。这里高些,视野微抬,可以眺望山门。三重塔在左边,红乌桕在塔下。日轮低浅,快要跌落它的第二层檐。来路都是石砌,早被脚底磨光,此时趁着返照,映出了整个黄昏。
虫声大起。响亮、持久、不肯稍息。蚊亦如雷,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动猛烈攻击。毕竟不舍得走,犹在殿前反复逡巡。友人终于看不过去,将我带到檐廊侧边。嘱曰,虽不能踏进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深木色屋檐,浅木色檐廊。圆木栏杆铜柱首,此外一片凉绿。其地近山,近日雨气犹未散,沉沉水意让它更饱满。低处近处全都是枫,这里不朝阳,谁也不肯先红。更有嫩枝苏醒得迟,才刚有了收放自如的姿态。高处远处有松树,树干挑过檐际。松绿深,枫绿清凉,满地青苔绿得苍然。大家糅合起来,气氛温和而迟缓。虫声又那样不知疲倦。只想就此偃卧,等待月亮星星。
可惜蚊虫扑人,只有离去。天已灰蓝,低处一朵棉花云苦苦挽留落日,金光灿灿,像这天最后一个现烤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