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和
“星空”两个字,在复旦大学的学生生活里也是有点被滥用了,曾经有过星空讲坛、星空沙龙等等,现在又有了这本 《星空志》。但这两个字让我想到了中文系的严锋老师。很多年以前,——至少有二十多年了,还是杨福家校长的时代,严锋作为刚刚留校的青年教师,他被学校派往挪威奥斯陆大学,跟随著名的汉学家何莫邪研究中国古籍输入电脑的工作。那个时代我们才开始用386电脑,既精通电脑又娴熟国学的严锋老师就成了我们最前沿的学者。那时代青年教师也真的是阮囊羞涩,能够出一次国,经济上不无小补,因而这也是大家眼热的机会。但是,我们的严老师出国归来,既没有购买四大件,也没有买名牌时尚,更没有买洋抽水马桶,却带回来一台世界顶级的望远镜,——据说整个亚洲的购买者只有七个——严锋老师就成了第七个购买这种望远镜的亚洲人。
我曾经问他:你买这么高级的望远镜干什么? 他回答说,为了看星空啊。原来他在南通的家乡能够仰望星空识别星象。严锋老师是否用这台世界顶级的望远镜发现星空中有什么外星人? 我不知道,严锋老师也没有说过,不过他后来超喜欢科幻小说,还与宋明炜一起把中国科幻炒得全世界都知道,看来他在望远镜里没有找到的奇妙玄想,已经在科幻小说里找到了。
严锋老师是复旦大学的骄傲。他还是中文系讲师的时候,曾经被日本东京大学高聘为副教授,担任了两年的教职,除了英语流利得让日本教授折服以外,他玩世界顶级游戏的本领大约也是世界无双;十多年前他被公派到美国芝加哥大学任教,讲授“1950年代文学中的政治与艺术”和“1990年代中国文学与社会”,把天真活泼的美国大学生积极性全部调动起来,严锋老师后来回忆说:“我们一起讨论一个话题,就像快乐地滚一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远。三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这么亲密的师生关系,可以想见做老师的成功。严锋老师自己的爱好似乎也没有耽误,据说他在美国迷恋音乐迷得天昏地暗。
严锋老师到2012年——因为杨玉良校长推行代表作评审制度,——才被学校评为教授。那时他已经是快要知天命了。这当然不是他的水平不够,天马行空的严锋老师根本就不屑于斤斤计算自己发表了几篇论文,刊登在什么刊物,拿到了几个课题,又赚了多少奖金,还有就是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梦寐以求的职称啊,级别啊,前途啊,名利啊,他一概不羡慕,更不会不择手段去谋取,当然他也不会怨天尤人,抱怨怀才不遇……这样的学生,这样的老师,大约也只能生活在复旦的校园里。
我今天想到要讲讲严锋的原因,是因为在前不久,我读到了一篇远在澳大利亚孔子学院的严锋老师发出来的短文:复旦的学生是真心的好。复旦的学生为什么好? 好在哪里? 这篇文章里都写了,我不重复。我只是注意到他使用了“真心”两个字,似乎不太确切,但我理解这是严锋老师的“真心”,这是一个老复旦学生对今天复旦的学生发出的真心的赞美。任何学校是否优秀的标准,就是培养出来的学生是否优秀,这是唯一的标准。
《星空志》 是一本记载学生学术活动的刊物,我想就星空的题目再多说几句,作为我与同学们的共勉:在星空宇宙,星球 (在我们眼睛里它仿佛很小,所以昵称为星星) 总是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地球的环境太差,因为霾或者其他污染物,我们的眼睛经常看不见天空的星星,或者看见了,也觉得暗淡无光。但是我们不能以此就认为星星消失了,天空暗淡了。我们只能相信,星星是永恒的,星光也是永久的,不管我们的眼睛看得见看不见,都没有关系,我们的心里需要这样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