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鲍勃·迪伦(BobDylan)刚获诺贝尔文学奖,一个方方正正、严严肃肃的文学奖项,竟会颁给一个大伙素日只视为“伟大的歌手”的他,这突来讯息与此等出人意表的决定,乍闻之下教人怎不惊讶万分?
然再一沉吟,哇,好啊,太对了呀!
迪伦以七十五岁高龄得奖,可谓众望所归,更是实至名归。然迪伦之成名极早,五十年前已是歌曲与诗名举世深瞩。甚可说,他的成就与他广受人喜欢、频频提及又反复播放之名曲,概在他自出道的十五年间(1961-1976) 便已卓然底定。他当时已俨然是“活着的传奇”矣。名曲如Blowinginthewind(1963)、LikeaRollingStone(1965)、TheTimesTheyAreAChanging(1964)、Mr.TambourineMan(1965)、Don'tThinkTwice,It'sallRight(1963)、JustlikeaWoman(1966)、AHardRain'sA-GonnaFall(1963)、KnockingonHeaven'sDoor(1973)、AllalongtheWatchtower(1965) 等,被众歌手传唱不朽,而全在他卅五岁之前便成定局。然在当年,没有人会想到卅多岁的歌手 (哪怕还是出色极矣的诗人)会获此北欧国度的殊荣。
即使在不到卅岁的青年时期,他已获颁普林斯顿大学荣誉博士学位如许高的荣耀,为此还写了一首歌DayoftheLocusts。
1962年,在他第一张唱片中唱的传统民谣HouseoftheRisingSun,被英 国的 TheAnimals 合唱团的 EricBurdon听到,深深喜欢,遂在1964年将之唱成摇滚版,这首歌自此红遍全球。
他的成就,主要在他的歌。他绝对是了不起的诗人,却大多出以歌词的形式再自己弹奏乐器并开口吟唱,如同以此完成他诗作之立体的“朗诵”。
他少时爱诗,取笔名Dylan,看得出他对威尔士诗人DylanThomas之钟情。他下笔写作,固是诗句最擅也最深得其情。意识流小说,他写过一本Tarantula(当年台北中山北路书店亦翻印),看来非他所擅,多年来不怎么受人谈论。
迪伦得奖,相信人人皆会同意,甚至称善不已,更甚至有“深得我心也”之赞叹。我不禁窃想,询之于顽童式的摇滚巨星米克·贾格尔 (MickJagger,滚石合唱团主唱) 或询之于哈佛、耶鲁等英美学术巨匠,想必皆会同声称善。询之于奥巴马或缅甸的昂山素季,多半亦会深表同意并欣然道贺。倘乔布斯还在世,他也会拍案叫绝。有人谓村上春树一直是诺贝尔奖的候选名单 (不知外人怎么得知瑞典皇家科学院评审诸公的心思?),而迪伦得奖消息,倘询之于村上,想来他必也道:“太应该也!”
海明威曾谓美国文学,来自一本书,马克 · 吐温 的 《顽 童 流浪记 》(AdventuresofHuckleberryFinn)。看官不妨想,马克·吐温到海明威,再到已去世的瑞蒙·卡佛,皆是美国文学的瑰宝与佳良传统,而鲍勃·迪伦的作品,今日细细咀想,又何尝不是美国文学?
受他影响的人,太多了。创作上言,他的无数歌曲里的隽语,与他的美丽音符,启发太多人也。我在年轻时,也是其一。至若他的崇高创作者地位,也必然升华成一种精神上的上师地位。此等巨力,令太多的社会改革者、政治奇才 (如曼德拉等)、扶助弱小者、地球保护者也深受迪伦的感召,投身在自己热情的事业上。譬似说,拍摄极其追逐性灵电影的德国大导演维尔涅·荷索(WernerHerzog),倘问他,想亦会说:“绝对是他,迪伦太伟大也。”
台湾对迪伦深为倾倒又深有钻研的人,必然极多。若举一二较著者,老一辈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前有摄影家张照堂;年轻一辈的,九十年代以后有音乐研究家马世芳。中生代的,曾创办魔岩唱片的张培仁,十几岁时听了迪伦的歌,心中茫茫一片,如痴如醉,很想投身什么,并且取英文名时,将Dylan一字倒转,成为Landy,自此以Landy之名行世。近年他创办的“简单生活节”鼓励年轻人勇于追梦,何尝不是迪伦式的启发?
迪伦没得此奖于卅五岁之年,而得之于今日高龄,更有一可能,乃近年世乱更亟,尤以美国在世界多次蒙受动荡,再加上今年大选在即,希拉里·克林顿与川普两方唇枪舌剑,连局外之人也不免捏一把汗,此一奖项颁给一个当年被诩为“先知”的鲍勃·迪伦,更有文学奖之中涵蕴着一丝和平奖的意氛也。
寄自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