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王安忆所言,我们带着各自的母语来到上海,用英语这种全球语言进行交流。英语自然是我的母语———我在加利福尼亚洛杉矶出生长大——但是作为一个在外国旅行的非裔美国人,母语是我的依靠,而非通行证。除美国、非洲、非洲侨民区以及欧洲的大城市之外,我或许会来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不多的国家:我会被冷眼旁观、上下打量后归类为一个高个子、深色皮肤的、梳着奇怪发绺的女人。我用英语绝非因为技高一筹,亦非想享受任何特权,而只是力图从各种障碍中得到切实的解脱。因此,无论我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旅行者一同到访哪一个国家,我都不会再怒气冲冲,而是去认真聆听本地人讲话——像倾听音乐一样,去听各种母语。
一直以来,我像欣赏音乐一样倾听和品味语言。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作家,部分原因归功于此。阅读时叙述者美妙而富有想象力的声音回旋在脑海里,我会心存感激。我能听懂一些法语、西班牙语还有一点点德语,大声读出任何语言都会让我感到由衷的快乐。因此当我回家发现门廊上的一份惊喜的礼物 《罗塞石》 (中文版) 时,我非常高兴,那是我的前夫和女儿听说我获邀到上海作协驻市写作项目的消息后送的。在每堂中文课之后,无论我的分数有多低,我都会开心地流泪:生活处处有惊喜,比如这次这个新的机会,让我能专注于中文语言的和谐。
我女儿是一个音乐工作者,一个鼓手——核心是节奏。我拉手风琴,虽不够好,但是我拉的声音很清晰。如果全世界各种不同旋律都在手风琴上演奏,人们能听出里面存在明显的差异,那么怎么会把单一的手风琴声音在脑海中固定下来变得模式化了呢——你可以想象有这么多的国家——那样会有更多人来欣赏它。这个逻辑可能会适合所有的僵化定律:关于人、关于种族、关于语言、关于文化、关于宗教,关于政治。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用音乐的五声音阶表示,那么任何类型的音乐都能在“异域”演绎中遇到似曾相识的感觉。音乐一直都是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我不认为英语本身拥有任何特质,也不是想批评英语的多种口音和节奏,亦非思考这里面的全球化———而是笼统地讲,各种不同方言的声音可以用来欣赏,欣赏它无尽的音色各异的美妙。
举例来说,在海地这样的国家教书,我需要一个译者来翻译学生们的克劳尔语,自己说英语时也刻意对译者说得很清楚。我听到他把我的话翻成融入了克劳尔语的法语,虽然我不懂这些克劳尔语词汇,但可以将其当成音乐来欣赏。我把我们所有的交流都当成音乐来欣赏。我可以通过语调来区分出学生们用母语做出的反馈和评论或者提出的问题,也辨别出译者对其进行的简化,或是为交流而进行的编辑。我的回答又用的是英语———我把耳中听到的都当成是音乐。这条完整的音轨包括公鸡在远处的打鸣、孩子们在学校操场上玩耍声、被声音柔化的马达加斯加修女们追着奔跑的声音。
这就是我旅行的方式:印尼、澳大利亚、尼日利亚、瑞士、巴拿马、意大利、墨西哥、新加坡……在每一个平安落地的地方。在旅行途中欣赏到另一种文化时,我把语言当成音乐来听,不去担心发音、语法规则,或者词汇。虽然,我可能会遭到歧视,在一些门卫的思维里被当成是危险、贫穷以及犯过罪的人,但我不会根据他们讲不讲英语来判断他们。我赞美那些充满音乐的声音和语言,包括我自己的 (母语)。
关于作者
丽萨·提斯利 (LisaTeasley,1962年出生),著有知名小说 《热信号》 和《潜水》,短篇小说集 《暗中璀璨》 曾获得大量奖项。她的作品被收录进多个跨国出版物中,在美国多所大学的写作项目 中教授虚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