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略带悲伤、有着忧郁歌词的传统歌谣,需用伤感的方式慢慢吟唱。
在我的祖国,人们有泪不轻弹。我们不哭。但我们的祖先通过他们特别的声音来表达悲哀。如今,当我们发出这些声音的时候依然能体会到泪水的滋味。
在我离开祖国时,我没掉一滴泪。那些背井离乡不能言说的千言万语都被装入口袋,我转身离去时,也为能在一个陌生的国度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而兴奋不已。我独自一人,义无反顾。
我并不后悔所做出的决定。虽然,此时的我正困难重重,我还没有能力去领会身边那些快乐而丰富的语言。那一刻,于我而言交流还是未解的谜。
在我的祖国,人们习惯化微笑为大笑。我们情不自禁。这是因为我们的祖先通过他们特别的声音来珍藏柔软的羽毛。那样,在我们发出这些声音时,他们挠着我们大声笑。
我在此地已生活一周。每天早晨搭着公交车上班。人们互相交流,让我平添羡慕,过去我可从未认识到向人倾诉的必要。我观察着他们的肢体语言。他们的声音和面部表情帮助我自编一出自我对话的场景。我很愿意与人交流,但还开不了口,我只能和寂静对话。
车厢里涌入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叽叽喳喳,很是嘈杂,我望着他们。他们互相开着玩笑,笑声溢满整个车厢。我想成为他们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嘻嘻哈哈,但我做不到。我发现脸上很难挤出笑容。在我企图弄明白自己的这个状况时,他们笑声中又有了眼泪,这又哭又笑的样子让我妒忌不已。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闭上双眼,把自己掩藏在说笑者中间。我试着再次面带微笑,但依然无法释怀。再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着欢欣,年轻的喜悦,我憧憬我的心也能欢欣雀跃满血复活。
但一直无法开口交流的事实将我的心脏冻结成冰。这些天来它只是机械地跳动着。背地里,我把那些好玩的词从口袋里一个个取出,放入嘴中像饼干那样咀嚼。我希望它们的羽毛能抚慰我的心灵。
然而我那可怜又孤独的心啊,已把羽毛的呼吸变成了悲伤的夜莺,它们用佩特内拉调替代了我的笑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我的心学会了哭泣,不仅仅为了自己,我遗失了我的笑容。
在我的祖国,人们不说“我爱你”。我们做不到。但我们的祖先通过他们特定的声音来珍藏拥抱的旋律。后来,当我们发出这些声音时,我们将这些呼出的气体变成了一首美妙的爱情之歌。
我下了车朝工作地走去。我看见一对情侣放开彼此相握的手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但偶尔,他们回过头彼此说一句我不明白的话语。没关系,我知道他们在互相表达“我爱你”。
我追随着“我爱你”的火苗一起走,内心里,驻扎在心中的夜莺仍然在颤颤地奏出佩特内拉调。
微风促我努力工作。每个人都伸出双手祝贺我。他们很友好,我有了个小小的白色小木屋,我打算每天八个小时只用一种语言与这片大地交流:数数。
连续工作四小时,之后的半小时休息时间里,我慢慢啜着咖啡,热气轻抚脸庞,让我有丝苦涩又感到温暖。我想说“我爱你”,但又意识到自己正一点点遗忘一些单词。我不得不从口袋里慢慢掏出它们。第一个取出的是“孤独”,咖啡的热气慢慢包围了它,这才让它有了些许的柔情。如果它是一块巧克力,我想咬它一口。只是我不敢,这是个毫无温度的单词,如果它把我凝固在中央我该如何是好? 虽然现在它有了那么一丝的柔软。我把它重新放回口袋。我捡起另外一些词,简简单单的一些词,有介词,副词和所有表示欣喜的形容词。再又回去工作时,我的胸膛塞满了那些难以言表的单词。献给我的那些数字,献给我的沉默。
在我的祖国,人们悄声说出他们的悲伤。我们情不自禁这样做。这是因为我们的祖先通过他们特定的声音珍藏微风中的忧郁低语。然后,在我们发出这些声音时,我们的呼吸成就了一个柔和的嗡嗡之声。
我精疲力竭回到家,蜷伏在餐角边,抵着墙。我要告诉它一切,我要说那冒着热气的咖啡,那一个个数字,那没人对我表白的“我爱你”……
在我的家乡,用母语喃喃细语带给我无比的舒心,但在这儿,一个他人的国度,我需要祭出更高的嗓门才能说出每一句话。在还没发出厉声尖叫之前我赶紧闭嘴。我深深瞥了自己一眼,寻找那些耳语之声,但我只找到一只鸣唱佩特内拉调的小鸟。忧郁渗入我整个静脉,通过血液输送,直达指尖。我拍打墙壁发泄悲伤,我吮吸一个个手指,用舌尖感受着泪水的滋味,但一切徒然。
我试着再次喃喃地诉说悲伤,但能做到的就是发出声声嚎叫。我越来越狂躁,连自己都感到害怕。闭上嘴巴,不停地捶打着墙面。过了一会儿,我从口袋里取出孤独,用咖啡的热气揉皱它,定定地望着它,我们相互凝视,同时身体的旋律,和着夜莺悲伤的歌一起回荡在整间屋子。
关于作者
安娜·卢比奥·范多斯 (AnaRubioFandos,1975年出生),目前是加泰罗尼亚语教师,也教授文学叙述课程。已出版三部作品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