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创刊70周年,我们约请师友们写点文字,谈谈他们眼中的 《笔会》。
发心是我们自己暗暗感慨“70年”岁月车轮的分量,读到师友们写来的文章,却更加动容。不论其评价之美,单论其体贴之近,思虑之深…… 《笔会》简直要笑,简直要醉,简直要肃立。
这些文章会在今明两天的专版和以后的“我与笔会70年”专栏中陆续刊出。
谨此致谢!
———《笔会》编辑部
中国的副刊,应当是这个样子
我也算 《笔会》 的老读者了。但和它真正发生联系,是自己编报纸的时候。1992年,北京日报增设 《流杯亭》 副刊,我是最早的编辑之一。《流杯亭》 的风格如何打造,大家的看法不一,我首先想起的是文汇报的 《笔会》。觉得应学习它的某种精神。那时候各地大报的副刊,风格大多一致,《笔会》 是很少的几个有文化品位的园地。不仅有最好的作者,引人注意的是副刊的编辑意图,总有出色的话题出来。这延续了四十年代上海报界的风格,多学识,有趣味,离流俗有一种距离,又时时关照现实社会。在我心目中,中国的副刊,应当是这个样子。
我注意到给 《笔会》 写文章的作者群,在知识结构上有自己的特点。他们都有一些旧学的基础,散淡的谈吐间,有妙趣涌出。施蛰存、黄裳、汪曾祺、舒芜都是杂家,笔调来自五四的某些韵致,京派的意味也未尝没有。五十年代后,中国文坛的文风大变,《笔会》 似乎要和别人不同,有一点保守的味道。但在我那时候看,这保守,其实挽救了汉语的写作,作者的文字的讲究和词章的有趣,是捍卫了中国文章的美质的。
《笔会》 对于学者的文章很是看重,涉猎的范围很广。杨绛、陈乐民等人的文章,总有出其不意的地方。在这个园地,文史哲没有分家的感觉,作品在跨界的时候往往生出新意。能够跨界为文的人那时候不多,但差不多都集中在此,可以看到多致空间里变换的存在。编辑注重这类随笔,大约也是抵抗那时候流行的文风。放眼望去,国内副刊上的扭捏之作和徒作高论的作品很多,能够给我们精神滋润的文字,不是随时可以遇到。
因了历史的原因,上海的作家即便写一些随笔,都不太附和流行的话语。王安忆、陈村的文章,注意到内蕴的丰富与否,见识也走在许多人的前面。有一次见到王安忆描绘汪曾祺的文章,短短的行文,已经有古人之风,好似也染有明人神趣。她对于一个京派文人的体味,风格上让人想起四十年代 《古今》、《鲁迅风》,那也是国人遗忘的文风。至于陈子善、陈思和、汪涌豪、陈引驰、郜元宝、张新颖等人的文字,也都自有调式,读起来余味缭绕,散出幽思种种。
我后来也试图邀请 《笔会》 的作者给《流杯亭》 供稿,希望也能沾沾仙气。黄裳的小楷写得精美,与其文章一样有神;汪曾祺的手稿亦有味道,词章里有诸多杂趣;与舒芜通信的时候,他的见识和学问,都给我很深的印象。但因为报纸的限制,《流杯亭》 的寿命仅仅八年,便在我的手上消失了。而 《笔会》 几十年如一日,编辑换了一批又一批,还不失固有之血脉,想起来深以为叹。
现在,我偶尔也给 《笔会》 写一点文章,还参加过它的活动。我发现 《笔会》并非都是老样的文章,许多新人的作品也颇有风致。李娟的天籁之音,毛尖的睿智的谈吐,都丰富了园地的品类。还有些青年的文章,也锋芒渐显。我觉得 《笔会》 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它的存在有深的文化理由。对于我而言,所以还与它有着联系,一是感谢它当年给我的启迪,我自己是 《笔会》 的受益者;二是觉得在学术文章之外的随笔写作,可以回归一点文人趣味。学院派的写作自有自己的优长,但往往窒息人的性情。报刊文章,不都是时文,也有方寸间的意味。就文人的表达而言,向来好的文章是小品、随笔,因为与汉字的铺陈特点有关。在短小的篇幅里包容丰富的内容,柳宗元、苏轼的短文都提供了范例。五四之后,周氏兄弟的散文尤能说明此点。这个传统,现在的作家杂志不太注意,而 《笔会》 向来留意焉。如今回望它的历史,实在感谢这个生动的存在。
2016年6月19日———孙郁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
两个黄金时期
“人生七十古来稀”,对一个刊物来说,也当作如是观。1946年7月1日创刊的《文汇报·笔会》,已经整整七十岁了,很值得祝贺。回顾 《笔会》 七十年来的风雨历程,我以为,有两个黄金时期不能不提。
1956年10月1日复刊的 《笔会》 是第一个黄金时期。复刊号就与众不同,除了郭沫若的 《文学与社会———答墨西哥文学杂志社问》,丰子恺有 《庐山游记》,范烟桥有 《苏州的桥》,还有舒芜的杂文《“当人们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矛盾的时候”》。不仅如此,叶恭绰的 《遐庵谈艺录》,夏枝巢的 《茶余谈往》,也自该日起在 《笔会》 连载。这两位文坛耆宿,1949年以后已很少写文章,这次在 《笔会》 复出,不能不给人以意外的惊喜。
当时正值大力贯彻双百方针,所以,复刊后的 《笔会》 特别引人入胜。很佩服《笔会》 的编者,竟能请到京沪江浙等地几乎所有的文坛名家和新秀惠稿,佳作源源不断,差不多每一期都有耀眼的亮点。闻一多的遗作 《论形体》,周遐寿忆鲁迅,若瓢和尚记郁氏兄弟,阿英论晚清小报,周煦良谈初版书,沈从文评博物馆,傅雷议艺术创造性,毕树棠怀清华,张伯驹述珍藏,周瘦鹃写风物,郑逸梅说掌故,黄裳品京剧……还有林风眠的油画,张乐平的漫画,钱君匋的篆刻等,琳琅满目,真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气象。这些年以来,我隔段时间会去翻翻这一时期的 《笔会》,每次都获益匪浅。可惜的是,这个时期太短暂,仅八个月左右,1957年6月以后,《笔会》 就盛况不再了。
《笔会》 的第二个黄金时期,当然是改革开放以后。在我看来,这一时期就比较长,至今仍在继续。虽然其间不无波澜曲折,但 《笔会》 始终执新时期内地大报文学副刊之牛耳,却是不争的事实。单是巴金的 《一封信》 和卢新华开启“伤痕文学”的 《伤痕》 都刊发在 《笔会》,就足以证明 《笔会》 在当时内地文化生活乃至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笔会》 这三十多年来的骄人成就,《文汇报》 的忠实读者一定都记忆犹新,我就不必多饶舌了。
时光飞逝,我已记不起自己最初是怎么向 《笔会》 投稿的,但是,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我不可能成为 《笔会》 的作者,却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深深感谢 《笔会》各位编辑对我这个从年轻一直写到年老的作者的关爱,也由衷祝愿 《笔会》 继续为广大文学爱好者所喜爱。
———陈子善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笔会》 专栏为“不日记”)
文艺养生
刚开始在 《笔会》 上写专栏的时候,很多师友奇怪,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是,毛尖配得上 《笔会》 的端庄吗? 然后是四年的事实婚姻,然后我开始在自我介绍中写,《文汇报》 的专栏作者,然后也不再有人吃惊。
我现在回头想想,我和 《笔会》 在一起有点像老派婚姻,属于先洞房后恋爱。《笔会》 容忍了我说“奶奶的”,我也就咽回去TMD;《笔会》 支持我一路得罪无数导演,我也尽心尽力和烂片斗争到底。为《笔会》,我浪费了最后的青春看智商情商双缺电视剧,当“高粱红了”变成“高粱黄了”,其实我也后悔过大把的时间付流水,但是看看 《笔会》 上下铺的作者,子善老师为了张爱玲是一辈子,迈克为巴黎是一辈子,恺蒂为英伦也是一辈子,我就觉得,我这点付出,不过是业余,而 《笔会》 的回赠却是巨大的,其他不说,光是和张大春毕飞宇在一个园地里出没,就让人觉得文艺养生又养颜。
祝《笔会》 不老,我也有一辈子要托付。
———毛尖(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系教授;《笔会》 专栏为“看电视”)
一篇是一篇的样子
优秀的报纸副刊是一池活水,传统务必坚守,尺寸相对固定,风格始终明晰,但你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新鲜的水,荡开新鲜的涟漪。这十几年,《笔会》 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没有惊天动地的改版,也不会隔三差五制造话题,但 《笔会》 始终站在市井与庙堂之间的位置,用一种若即若离的姿势关注时代变迁。这个距离和姿势,刚好是和得上时代律动、却又不至于速朽的那个程度。
这十几年里,我没停过笔。从纸上写到电脑上,从散文写到小说,其中不乏各种格式文体、职务写作,交完差就忘的那种。给 《笔会》 写稿时密时疏,但回过头来看,一篇是一篇的样子,多年后再看也不至于脸红———我以为,这正是 《笔会》以其一贯严谨的作风塑造的结果。
———黄昱宁 (上海译文出版社编审)
笔会义法
春节在村巷里与堂弟抽烟聊天。我们都是候鸟的命,在家乡的青枝绿叶,一年上头,停不了几个日夜。我在武汉教书,堂弟在哈尔滨做泥瓦匠。我业余写一点字,主要是散文,堂弟盖楼起屋,主要是抹墙。孝感云梦一带的农民工,去东北做粉刷匠的,有一二十万人,糊墙风一般快,镜一般平,口碑极好。我问这个牌子是怎么搞来的,堂弟伸出右手给我看,满掌老茧,骨节粗大,手指已变形合不拢了,他每天推泥刀,由早六点到晚六点,十五六岁的少年出门,三十出头成家立业,十几年练就了“铁砂掌”。我儿子写作业,中指起茧如楝果,我自己敲键盘既久,也修成“鼠标手”,掌腕处的桡骨上,好像多出来一颗小田螺,这些与堂弟的铁掌墙上飘的童子功比起来,算是小巫见了大巫。
要是欧阳修也像我这样握着堂弟的手,免不了又会赞一个“无他手熟耳”。苏轼写《记欧阳公论文》,说六一居士传下来的作文不二法门,是“唯勤读书而多为之”,他自己回复苏辙之子苏适的求问,深了一层,由“彩色绚烂”写到“乃造平淡”,以至于“龙蛇捉不住”,强调的,也是学与练的手上功夫。我又问堂弟,刷墙有诀窍吗? 堂弟想了想,说:“贴着刷。”也很妙,当年汪曾祺问老师沈从文怎么样做文章,沈从文的回答是:“贴着写。”他的意思当然不是泥刀贴着墙,而是笔贴着人,贴着事,贴着时世,如风行水上。
比较起欧苏强调的手上功夫,韩柳强调养气。韩愈的作文法在 《答李翊书》 里,由“戛戛乎难哉”,到“汩汩然来矣”,到“浩乎其沛然矣”,到“其皆醇也然后肆焉”,气盛,则文章自由。柳宗元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极谢为人师,后半篇也难免夫子自道,“本之 《书》 以求其质,本之 《诗》 以求其恒,本之 《礼》 以求其宜,本之 《春秋》 以求其断,本之 《易》 以求其动”,参之其他经典“厉其气”,“畅其支”,“肆其端”,“博其趣”,“致其幽”,“著其洁”,柳侯“漱涤万物,牢笼百态”真功夫的由来,津梁在矣。
读书,养气,勤动手,由秦汉文到唐宋八大家,再由归有光转入清代桐城派,散文一线文脉,有潜有显,有强有弱。方苞讲“义法”,“义”是杀羊以告诉,是体察万物之心,“法”是面对神灵做出选择判断,是章法结构,是言有物之后的言有序。刘大櫆讲“因声求气”,将格律声色与神理气味沟通起来。到姚鼐总结成“义理考证文章”,编 《古文辞类纂》,曾国藩在义理考证文章后面,增加“经济”两个字,以求实用,又编 《经史百家杂钞》,桐城派的讲义与教材都备齐了,佳弟子也以千百计,所以姚鼐讲:“天下文章,其出于桐城乎?”后来胡适也说:“如果不是1905年后废除了实行千年的科举制度,我们今天还得学桐城文章。”
不仅是科举制度的废除,接下来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胡适陈独秀诸位起来痛打桐城派这条落水狗,钱玄同“选学妖孽,桐城谬种”八个字的定评,将几百年清通雅驯的桐城文章,几等同于男人的辫子与女人的小脚,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民国年间,周作人与郁达夫合编 《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提倡“公安派与英国的小品文两者所合成”的中国新散文的源流,由苍蝇之微宇宙之大中独抒性灵,造出雅致的俗语文。周作人求的“雅致”又何尝不是桐城派的“雅洁”,郁达夫少年求学,熟读 《古文辞类纂》,而在三味书屋里跟着寿镜吾老先生诵读“铁如意指挥倜傥”的鲁迅君,领教的未必不是刘大櫆“因声求气”的法门。
世易时移,义兼中西,法融古今,但“义”“法”交会,构建文章的思路并没有变化;悠悠文脉,由周易到马列,由古典到现代,其实也未中断。义理考证文章,曾国藩加上了“经济”,五四巨子们其实又加上了“科学”。我读这几年的 《文汇笔会》,又找来 《笔会》60年编选出来的《一个甲子的风雨人情》 《你要爱你的寂寞》,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一条隐显在中国散文之中的千年正脉,在继续延伸,由报纸的副刊,到纸质的年选,到微信公众号。“英华风发的伙伴”,“淳厚耐读的底色”,笔会的义法,如山河在,草木长,息壤生,在催发神理气味格律声色兼备的好文章。
成为向 《笔会》 投稿的一名业余作者是多么荣幸,好像赶到了乡贤刘大櫆先生八十大寿的流水席! 我还是照着堂弟“铁砂掌”与“贴着刷”的指点,翻 《古文辞类纂》 和《笔会》 七十年文选,学写文章去!
2016,6,13武汉
———舒飞廉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笔会》专栏为“风土记”)
在笔会窗口眺望
文汇报 《笔会》 保持了一份报纸副刊应该有的模样。自1919年 《晨报》 改版,增设“新修养﹑ 新知识﹑ 新思想”的 《自由论坛》 和 《译丛》,这种模样的副刊,就相伴着中国报纸,相伴着中国读者,相伴着中国。
说得更远些———17世纪,报纸诞生,渐渐从小众到大众,从西方到东方,到裹挟了每一个人,都笼罩在它的新闻光影之下。媒介即讯息。讯息即人。自此之后,人类成为信息化的人类。报纸作为化人载体,将人的头脑言行,极大程度地格式化为新闻/信息的样式。如果负面地看待这一个过程,那么,不幸中之万幸,报纸尚存一卷副刊,如同一间屋子,有一扇窗。
副刊是报纸中唯一不刊载新闻/信息的地方。这样,通过它,便有可能,将信息化的人解放出来。当一个人被局限在一间屋子里,望向窗外,他望见了什么? 这就是这由信息所集成的人类,从副刊所可能得到的。
《笔会》 副刊,承载的是文学。文学,是比新闻更古老的形式。当人被贴身肉搏的各类信息紧逼、吞没,文学如同挖一个孔,有望将他拉上来,走向大地、海洋、天空、群星,更久远的历史和更广阔的人世,感受和思考,人类当此一生、当此时空的命运。
但副刊文学比之刊物文学、著作文学,又有它基于报纸的特色。相对于新闻的距离,它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还在这喧腾热闹的舆论场,怀抱一颗热切之心,又近又远,又远又近———作人间之语,观四方之相,入幽深之境,念遥远之事。
在大多数中国报纸纷纷改弦更张,弃置了副刊,或惟恐报纸不够热,将副刊新闻化,《笔会》 却保持了它一贯的纯正———这么多年来,它一直是这么一份不太热、也不太冷的文学副刊。在新闻生命周期短暂,往往朝生暮死的文字泡沫中,文学副刊独力担负起了事关文字的大责,让报纸的读者围拢着它,获得了文字的矜贵、生命的品质和城市生活的质量。终究来说,对一份报纸的品质形成,副刊的品质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副刊,报纸是有文化的。因为副刊,报纸所形成的这一种人类文明,不致于过于简陋和粗野。它让“大众”这个词,不完全是贬义词。而倾心于副刊的读者,一般而言,我们总会发现,他们是读者的中坚:这类读者胸怀广大,心有灵犀,与报纸发生着不单纯是新闻性的关系,而另有一种别致、优美、丰富、柔韧、深厚的气度。
作为其中一位作者,某年,我有幸参加了 《笔会》 的一期“笔会”。赴这次笔会的,有军旅作家一人,宗教学者一人,旅日美学家一人,文学教授兼“网红”一人,教育问题关切者、旅德学子一人,还有我,一个乐评人、媒体从业者。而同行的 《笔会》 的编辑,都是些博雅之人。关于 《笔会》 的这极小一个采样,也大致反映了 《笔会》 的包容之广。我想,毫无疑问,这将同时构成文汇报读者的不俗视野和宽阔心怀。
眼下,我们来到一个信息冲击更加猛烈的时代。报纸、广播、电视所制造的信息人,我们以为已登峰造极,哪曾料想,与这个时代的信息人比起来,不过是还没进城的山人野夫。互联网+手机客户端的坐大,使人人都变成了作者,每时每刻大家都在信息的泡沫中浮游。写作和阅读,正成为无比轻松、轻率之事。与之比较,报纸副刊似乎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的年代,行权威之事,由编辑裁定发表溪量文字。人人都有一枝笔,《笔会》 乃携笔赴会,但得以登坛论道者,不过三五素心之人,各需具备几分卓越,这似乎既不民主,也实在欠缺自由。
但尤其是在这样的时代,副刊的价值,愈益凸显。在文字无门槛的泛滥环境中,如何留住精粹,守住标准,延展传统,辨明是非,彰显并传播价值,分外重要。今天,副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清醒。作为大众传媒上一扇小小的人文窗口,副刊实际上已经成为信息汹涌、文字泛滥的洪流中,经典、文化、文明的守卫者。它必须以更勇敢更卓越的身姿,如同海洋上矗立的灯塔,照亮近乎无限开放环境中的新的蒙昧。
这需要比历史上任何年代都更大的定力。祝愿文汇报 《笔会》 有这样的定力。2016年6月13日
———李皖(报人,乐评人;《笔会》 专栏为“耳听八方”)
开端
是张文江老师把我介绍给 《笔会》 的。我那时候在张老师家里听课,私下里受感发陆续写了一些关于古典诗人的小文章,竟得到他很大的夸奖。有一天,他对我和黄德海说,你们应该给 《笔会》 投投稿,他们有人看过你们文章,向我打听你们。我记得那是2010年春天,没过多久,张老师特意在长乐路的藏乐坊为我们设了饭局。开在老洋房里的粤菜馆,有很精致的榴莲酥和朗姆酒银鳕鱼,外面还有一块草坪,我们坐在昏暗安静的大厅里,度过一个愉快午后,我就是那时候接触 《笔会》 的。那家饭店后来搬走了,可我偶尔路过那里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亲切,仿佛知道在某处收藏着一些欢乐。
我在旧文章里引过一段藤泽秀行的话,《笔会》 编辑看了之后建议我是否可以专门写一篇,我就写了一篇 《秀行先生》,这是我在 《笔会》 的第一篇文章。发表之后,立即收到编辑反馈的各方赞扬,我觉得 《笔会》 一直很会这样鼓励作者。后来做微信公号后,更是费心整理后台回复,让我见到 《笔会》 不仅有很多好的作者,也有众多理想的读者。到了第二年初,我写诗经的文章 《既见君子》 在 《笔会》发表,引起了一些关注,编辑很替我高兴,我也很高兴。后来这篇文章的题目,也成为我第一本小书的名字。
虽然我之前也在报刊发表过一些文章,但《笔会》 对我而言绝对是一个新的开端。有一次,《笔会》 的编辑给我写信说,“你是把最好的文章给我们了”,我想,这些文章未必有多么好,但确实都曾是我身为一个写作者最有欲望去写的文章,是《笔会》 的力量催生出它们,同时也继续激励现在的我。
祝《笔会》 七十周年生日快乐。
———张定浩(作家,评论家;《笔会》专栏为“过去时代的诗与人”、“既见君子”)
一茬接一茬
我和 《文汇报》,有点渊源,所以,《笔会》 的文章,倒也常看,偶尔技痒,也有重作冯妇的冲动,不过,真到提笔,心情又是淡了。倒也不是轻视,相反,我对此类文章,从来不敢小觑,只想等到真正闲下心来,才专攻此道。
就这么过了很多年,突然收到 《笔会》 一位编辑的来信,编辑来信,无非约稿。我和这位编辑,素未谋面,自是受宠若惊,客客气气回复了。不日,编辑又来信,依然约稿,就有点当真了,写了一篇,投过去,用了,编辑回信,表扬了一下,又有点当真了,再写,又用了。就这么来来往往,居然也在 《笔会》 发了好几篇文章。《笔会》 文章,花团锦簇,我的文章,也就是一片绿叶,这点,我是知道的,不过,能在 《笔会》 做片绿叶,于我,也是很光荣的事。
我避居上海一角,近年,更是懒于出门,和编辑的联系,也基本依靠邮件,心里,却觉得是好的,编辑作者,一点情谊,都在文字来往。
《笔会》 有一批好编辑,有好编辑,才会有好栏目。世间万事,人总是第一位的。新媒体,旧媒体,没有编辑,什么媒体都不行,善待编辑,才是硬道理。
《笔会》70年,成绩斐然,好编辑一茬接一茬,寥寥数语,以此为敬。
———蔡翔 (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
一只羊不吃草,看着花
一天,笔会某编辑对我说:“给笔会写篇稿子吧,就写你擅长的 《红楼梦》。”我一脸茫然:“这个,我可是资深的三不人员 (不出名,不写作,不评职称),你只是听我聊了几句 《红楼梦》,就敢约我的稿子,胆够肥的!”
催促之下,接二连三,竟成专栏“闲话红楼”。倘若没有编辑的坚持,我大概会依旧百无聊赖消磨时光吧。拿到第一份稿费,票面不菲———笔会对作者很慷慨,我脆弱的腰杆顿时雄壮许多。
《笔会》 是个神奇的地方,天涯海角的读者朋友,循味觅迹而来,她们在微信平台上给我的小文留言,从不吝于夸奖,有一天,《笔会》 甚至还转来了邵燕祥先生对我的赞语! 我开心得真想跑到大街上奔走相告。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 《笔会》 竟然70岁了! 然而她毫无老态。在传统纸媒哀鸿遍野之际,《笔会》 不疾不徐,气定神闲,既有名士的闲慢,又足够开放尖锐。背负着时代,却又能克服时代,一直保持着格调、活力和定力,活得漂亮!
只有一个现实世界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民国老课本》 里一篇小文写:“三只牛吃草。一只羊也吃草,一只羊不吃草,它看着花。”愿跟文汇 《笔会》 一起做看花人,千秋万代,地老天荒!
———刘晓蕾(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师;《笔会》专栏为“闲话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