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
法国电影图书馆办大型小津安二郎回顾展,节目应有尽有,我唯一紧张的是 《镜狮子》,依时依候跑去捧场。这个因五六十年代 《电影笔记》 诸子而成为影迷朝圣地的景点,年轻的我曾经幻想一旦置身巴黎,必定天天出入,二十三岁那个夏季初次踏足花都,行李一放下几乎立即奔往膜拜,忠诚得无话可说。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表,以长期游客身份在艾菲尔铁塔下扎营后,移玉步光临的次数少之又少,住在第十六区乘地铁到托卡狄豪站,既方便又快捷,我却嫌下车绕过花园那段路阴森冰冷,而且不喜欢窄长的放映室,无论坐楼上或楼下都浑身不舒服。
它迁馆美国中心遗弃的FrankGehry设计的建筑物,我搬到拉丁区心脏,相隔也不远,尤其地铁开辟十四号线,由撒特里去柏西不过两个站,依旧不曾养成频频帮衬的习惯。《镜狮子》 是小津最僻的小品,十余年前在香港电影节昙花一现,不巧没有遇上,七十年代末加州太平洋电影图书馆那一面,迄今匆匆三十余载,合指一算惊心动魄。那时对歌舞伎完全不入脑,只记得拷贝非常残旧,略近雪花纷飞的严冬,想不到这次看的是同一版本,一听见谆谆向游客推销日本国粹的英语旁白我就认出来。稍感安慰的是,终于对六代目尾上菊五郎的艺术有点认识,一小时的演出节减为十五分钟也甘之如饴———日本人把糖称为饴,这四字成语恰当极了。瞥见片首的第三代歌舞伎座,真是意外之喜,不过八十年,已经重建成第五代,难免感慨沧海桑田。
家里杂乱的光盘架翻一翻,居然找出零六年法国Carlotta和松竹联合发行的小津套装第一辑,《青春梦何在》 和《东京之女》 的花红竟然是 《镜狮子》!私人影音库堆积如山,有点像土豪恶霸到处强抢民女,三千佳丽面目模糊,临幸过的恐怕不超过十分一。我的日本后宫除了不可或缺的小津沟口成濑黑泽,奇花异草为数不少,可惜群芳谱毫无系统可言,譬如,明明两年前在伦敦买了原版 《哥斯拉》,新设计的封面颜色浓艳,只售两三镑,当时兴高采烈,抬回家随手一放,从此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