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声
博特罗在少年时便接受了欧洲的民主思想和新潮艺术,而且因为写了一篇介绍毕加索的文章竟被校方开除。他以自学步入画坛时,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美正停留在军事独裁、政治动乱、社会贫困的悲惨处境中。他和当时许多拉美艺术家一样,就像著名的哥伦比亚艺评家玛尔塔·特拉瓦所说,“拉美的年轻艺术家都想通过自己的作品,说出些什么”,就用画笔抨击黑暗,针砭时弊。他的《军政府标准像》(1971年)描绘了一群招惹蚊蝇的肮脏男女;他的《战争》(1975年)显示出被毁灭的人类家园地球,其中包括战争制造者们的旗帜或宣言、军政或宗教、美女或金钱;至于《你们看这个人》(1969年)中,那个用矛刺架上基督的百夫长变成手握指挥刀的现代拉美军人……
博特罗说:“我的课题,是用我的艺术去改变现实。”
令我们感兴趣的,是他经常用含蓄手法去冷嘲热讽。试举《佛朗哥》(1986年)为例,这是应西班牙某部门要求画的。虽然将这位旧独裁者的相貌略加肥胖化,但是毕竟毕肖本人,未予丑化。倘若我们仔细看画,就会发现他身后的总统宝座出奇高大,远远超出总统本人的身材。这张椅子对他来说,太大了!我们这位画家不露声色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博特罗因为哥伦比亚和拉美诸国的政治形势有很大改善,也因为自己年事渐高,心态趋于平静,那种愤怒抨击之作渐渐消失。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他感应时事,以《晚上8∶15的屠杀》(2004年)和组画《虐囚》(2005年),以及《哥伦比亚的屠杀》(2000年)和《墙(枪决)》(2004年)等许多画作,又向灭绝人性的罪恶行径进行声讨。他说:“很显然,一幅画无益于社会或政治形势的改善,但它是一段疯狂且必将终结的荒谬历史时刻的见证。”
在如今的世界艺坛,还在用艺术形式承载人文思想,像博特罗这样的,少了。
博特罗很早就跨出国门,虽然时不时回去,但是把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放在巴黎、纽约和皮埃特接拉桑塔,如今又移居摩纳哥,但是他创作的内容离不开哥伦比亚,离不开拉丁美洲。
他笔下的人物,除了真人肖像带有个人特征,通常都是一个面孔。这不仅在古今西方艺术中多有先例,他自己也不无考虑:他要表现的故土众生相,并不在乎每个人的相貌,也就是说他强调的是共性,表现的是一张“拉美面孔”。
他笔下那些长着拉美面孔的大胖家伙们,上至总统、部长或将军,下到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演绎出拉美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有《总统》和《第一夫人》(1989年)的骑马像;有《神学院》(2004年)的禁欲生活;有《街》(2000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作坊里忙碌的《女裁缝》(2000)年;有挤满《沙滩》(2003年)的游客;有时髦的《裸体婚礼》(2010年)上一丝不挂的新婚夫妇;有马戏团里的《小丑》;有斗牛场上失手被公牛《角挑》(1988年)的斗牛士;自然不乏《浴室》(1989年)里梳妆打扮的裸女;还有吹号敲鼓的《乐队》(2001年);在热烈气氛中的《跳舞的人们》(2002年);行窃后爬下梯子的《贼》(2001年);可怕的自然灾害《地震》(2000年);失子母亲的《悲痛》(2004年);战火中《无家可归》(2004年)的难民;除此之外,少不了日常餐桌上那些本地出产的水果、糕点或器皿,如《静物》(2000年)或《蓝色咖啡壶静物》(2002年)……
所有这些充满乡土情调的人物或场景,都由博特罗用一手继承欧洲优秀传统的画技和自家富于现代趣味的风格描绘出来。他的绘画艺术的精妙之处,在于构思的奇巧,造型的独特,以及纯净色彩的总体和谐。没有艺术造诣的独到和精进,成为绘画上独树一帜的大师是无从说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