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新建的惠特尼美术馆真是雷声大雨点小,白白辜负了这么好的地点——在弃置空中铁路轨改装的HighLine花园旁边,面对哈德逊河,既摩登又有历史背景。外壳已经乏善足陈,进到里头一样喜感欠奉,除了四楼向西的一整幅落地玻璃大窗气势非凡,就以三楼朝北的露台尚算不俗。RenzoPiano成名作庞比度中心,科幻色彩的室外透明扶手楼梯那么超前那么漂亮,怎么魔法会消失无踪?甚至不能马马虎虎归咎为江郎才尽,伦敦三年前落成的Shard,远眺不是非常壮丽吗?
或者因为不满足,特别饥肠辘辘,对空间的渴望统统转移到胃部,急需就地正法。楼下的餐厅叫Untitled,造作气味十里以外也闻得到,类似食肆我一向敬而远之,消息灵通的朋友却说大厨颇有名气,面露馋色跃跃欲试。再也没有想到,就这样吃了此行最有性格最美味的色拉,而且不止一款,而是两款。
老派香港人心目中的标准色拉,万绿丛中要有火腿有鸡肉有龙虾,十余年前和我把臂欧游的健美先生,正是无肉不欢派的代表人物,抵达罗马第二天便发下哀的美敦书,“求求你不要再点那些什么都没有的生菜。”崇尚大自然的洋夫洋妇,一般把它定位为素食,美国人还说会以千岛酱蓝奶酪酱增添童趣,法国人意大利人就不作兴添色添水,加油之后略略加盐加醋,尽量不打扰蔬菜原味。新厨房圣手往往青菜萝卜之外点缀奇花异草,否则出其不意洒几滴麻油豉油,效果也清新可喜,这方面的翘楚我认为是巴黎那间由日籍厨师小林圭主理的Kei,可惜只有定食不能点菜,每回碰上都开心到几乎不舍得吃。
无题餐厅的两客各擅胜场,青瓜大集会比较传统,神奇的是原来品种那么繁多,口感香味层次分明,幽幽的余韵不离不弃;相对之下西瓜的一款简直像大岛渚《感官世界》派来的间谍,一出手就把人推进深不见底的盘丝洞,清甜之中阵阵辛辣,将艳红的想象发挥到淋漓尽致。摆在一起的视觉效果,竟使我想起聂华苓长篇小说《桑青与桃红》,莫非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是个潜意识的心结,年轻时的羡慕老来囤积成胃酸?
文/迈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