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泰元
每当凤凰花开,焰红色的花朵在枝头上恣意绽放,就是台湾6月的毕业季了。台湾的大学生为了答谢师恩,一般会选在此时举办盛大的谢师宴。
近年来台湾对谢师宴的争议不断。花费过高引人诟病为其一,一顿五星级酒店的谢师宴所费不赀,学生动辄得均摊二三百块人民币。谢师宴的本质被模糊为其二,答谢师恩的初衷,似有被本末倒置之势。作为老师,“谢师”的本质遭到模糊、扭曲,给我的感触最多。
一般而言,毕业班选择的谢师宴场地讲究档次排场,女同学费尽心思盛装打扮,仿佛参加一场光鲜亮丽的大型社交晚宴。遗憾的是,感谢老师的桥段却经常付之阙如,让许多准备好要去“被谢”的老师颇为感慨。
参加谢师宴的同学少则数十人,动辄上百人,虽有人真心谢师,但人众意殊,独木难支。除了负责的同学之外,其他许多人好像都坐吃现成,只把谢师宴当成毕业聚餐,潜意识里自己才是主角。
身为一名大学老师,我婉拒谢师宴,也已经好几年了。
我担心我去了,会看到戴着冷漠面具的华丽学生。我担心我到的是一个少数热多数冷的场合,同学见到我要么装作不认识,要么尴尬地微笑。我担心余兴节目被邀上台唱歌玩游戏,却好像猴子一样被耍。我担心照相时同学忙着给自己留影,而我却孤零零地被晾在一旁,没人搭理。我担心谢师宴不谢师,大家扒完了饭就各自作鸟兽散。
这是我早年参加多次谢师宴后深刻的领悟,在一次不愉快的经验后终于筑起了“心防”。
那次的谢师宴我出于礼貌,答应了邀请,带了小儿去,事前还征得同学的承诺,说会帮忙照顾这个活泼好动的小男生。想不到我们到了酒店之后,女同学忙着争奇斗艳,会场秩序一团乱,而我们在一旁遭到冷落。老师又被集中到一张大圆桌,同事之间彼此微妙的关系同学不知道,于是我们就在尴尬的气氛中低头猛吃。除了局促不安之外,我丝毫感受不到同学的关心,遑论尊重与感谢。小儿看了一下自助吧台上的餐点,说他不喜欢吃,于是我只好带他到隔壁的麦当劳吃汉堡薯条。吃完回来,我们的东西已被人挪到一旁的地上,位子也不翼而飞,成了无处栖身的“难民”,真是让我灰心难过!
隔年,我好不容易才筑起的“心防”,竟被下一届毕业生的真诚所攻破。这次谢师宴地点选在阳明山半山腰的林语堂故居,那里没有豪华的装潢,没有五星级的食物,有的却是同学的真心和热诚。谢师宴前一二个礼拜就有同学过来帮我录像,希望我给同学讲些勉励的话,准备在当天宴会上播放。那班同学任何人见到我,都热心地邀请我参加,而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我本已对谢师宴敬谢不敏,但在同学的温情攻势下,也只好甜蜜蜜地屈服答应。
当天的谢师活动,更是让当老师的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好莱坞的世界级巨星。入口处一群接待同学扮成粉丝,看到我就惊呼尖叫。走红地毯时有同学拿麦克风、摄像机过来访问,就像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现场。
进了林语堂故居,马上就有人递上冰凉的鸡尾酒,周遭的同学都凑过来跟我热情地聊天问候,而不是让老师尴尬地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至于座位的安排,同学则是把老师打散与熟识的同学混坐,彼此愉快畅谈。
会场有两个主持人,对气氛的控制、流程的进行,都掌握得十分得宜。用餐开始时同学礼让老师先行夹菜,我们都坐定用餐后才轮到同学。有同学为了准备节目,甚至迟迟没有用餐。同学分批上台表演,分享谢师的心情,也用描述老师特征的方式猜谜,在一片欢乐声中请老师上台讲话,在柔和的音乐声中,气氛温馨而感动。最后的照相环节,每位老师也都被当成“巨星”,“粉丝”抢着跟我们合照,无人遭到冷落。谢师宴结束,所有同学都在红地毯两侧列队欢送,让我们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出国参访的元首……
谢师重在心意,不在形式。同学是真要谢师,还是给自己办同乐会,只是找老师过来点缀陪衬?这场以师为尊的谢师宴,是否给了我们另一种思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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