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琳
寒假中,我收到一个大邮包,里面有个用彩色硬纸板拼搭成的小木偶和一封短信:“亲爱的晓琳,这是我自己做的小木偶,请你带着他在中国旅行好吗?最好把你和小木偶的旅行照片发给我。我刚换了新学校,想告诉新认识的伙伴,一个黑孩子也有中国朋友。”信上的法文字母歪歪扭扭,有几个用红笔改过,看得出是在大人帮助下完成的。写信的法国男孩叫亚力克斯,今年八岁,他的父亲高勒先生是我二十多年前在法国里昂中央大学教过的学生,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人。
亚力克斯的母亲高勒太太是个黑人,出生于法国海外省马提尼克岛。高勒夫妇都是电脑工程师,他们婚后买下了阿尔卑斯山上一栋四百多年的老房子,屋前屋后都有花园,漂亮极了。我和先生每次去法国度假,总要到高勒家作客,呼吸阿尔卑斯山上的新鲜空气。去年夏天,高勒夫妇突然卖掉了他们曾经倾注过无数心血且无比珍爱的这栋房子,原因竟然是两个孩子遭到邻居们的歧视。
亚力克斯和哥哥本杰明出生时,肤色与普通法国孩子没什么两样。大约三岁以后,母亲的遗传基因在他们外表上越来越明显,两个男孩都是细短卷发,阔鼻厚唇,肤色也变黑了。高勒家四周总共只有十几户邻居,原先大家相处和睦,不仅孩子们在一块玩,每逢周末,大人们还一起用公共炉灶烘烤面包和聚餐,那是阿尔卑斯山民的古老传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邻居家孩子不爱跟高勒家小哥俩玩耍了,坐校车上学时,也尽量不跟他俩挨着。小镇上的学校里几乎全都是白人孩子,高勒家的两个男孩如同闯进清一色白羊圈中的小黑羊。其实,在法国稍大的城市里,外来移民比比皆是,各种肤色屡见不鲜。遗憾的是在生活圈子相对保守的阿尔卑斯山区,人们依旧保留着不愿与外族人共处的老旧观念。
高勒一家搬到了阿尔卑斯山脚下最大的城市格尔诺布勒,两个孩子都换了学校。新班主任在开学第一天就觉察出亚力克斯有较重的自卑情绪,不愿与新同伴交流,整天低着头独来独往。于是这位善解人意的女教师便布置了一项家庭手工作业,她要求每个孩子都自己动手制作一个小木偶,然后设法让小木偶去旅行,走得越远越好。谁的小木偶在外面拍了旅行照片,都可以拿到课堂上来向大家展示。高勒夫妇首先想到了我,因而中国也成了这个小木偶周游世界的第一站。
春节前夕,我和先生去台湾旅行,我把小木偶放进了背包中。之后的一个星期,小木偶登上台北101大楼,畅游日月潭,漫步景色优美的阿里山。从台湾回来后,大年初一上午,我又带着小木偶来到自家附近的长风公园,让高高悬挂的红灯笼以及许多喜气洋洋过大年的中国老人孩子为小木偶做背景照了相。高勒一家很快收到了小木偶中国之行的照片,高勒先生将照片制成影碟,让儿子带到学校里播放给老师和同学们看。据说那个小学的师生至今还无人到过中国,小木偶的旅行照片在亚力克斯所在班上引起了很大轰动,伙伴们都很羡慕亚力克斯居然在遥远的中国也有朋友。高勒家的两个孩子正在逐渐忘却之前的不愉快经历,于新环境中重新找回了自信和笑容。
从事对外汉语教学近二十年来,我教过的外国留学生遍布地球五大洲,这一人脉资源如今都被我最大限度利用起来了,成为小木偶周游世界的落脚点。在我写这篇短文时,小木偶已经被快递到了瑞典斯德哥尔摩继续旅行。在以后的半年甚至更长时间里,男孩亚力克斯一直会收到小木偶的旅行照片,他和小伙伴们也将不断认识地球上的不同文化和种族。我希望等小男孩亚力克斯长大后,依然能记住小木偶的中国之行,并且学会珍惜人与人之间的宽容与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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